博物馆与夜
超小超大

第七章

我爸是一个小混混,我们一家都是知道的,自从做了街溜子行当,他最大爱好就是开一亮旧式红色壳子摩托车在马路上疾驰,飞过森林公路,飞过高架桥,飞过一段清香包裹着的麦田,到了夜晚,他用探照灯拨开两侧的雾气,翘起轮胎,发出悲怆,"啊,我真是个笨蛋,怎么就不懂得照顾人呢″,他风衣浮动在后头,背影被拉得很长,如同雾气飘散,或许他自己都看不见…

      在八九十年代,除了认识我妈妈外,他这个无赖,几乎是一事无成了,我那是才三岁,他就骑摩托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医院里来人说,是骑车没戴头盔,像是啄木鸟往别人内墙里钻,结果就是内墙被他撞坏了,披着砖石,他自己也头破血流…

      "三层啊,不亏″公寓里灯还亮着,我向某个叛逆期少女哭诉着曾经的故事,她正趴在青绿的椰子堆中,揉着脸,"比起你爹,你可真是没种,不去做那些你所不知道的稀奇事儿″"比方说?″"没什么比方″她推开了我的手,"哼,当然了,总是珍惜着过去小温软。女孩子跟了你话…″她刹住了嘴巴,围饶我转了一圈,狡黠道,"别给自己系了个死结,你″她指了指。

    我不免有些发闷,她算是下一代人了,在看到桌子旁边的灯时,也会迷路似的跑过来,蜷缩着,在坏了久的沙发(怀表里)上睡着,遇到神奇的,就用梦境里的话说"  亲爱的爱丽丝,请不要提着你的裙摆在我的国度中游荡,这里没有巨龙也没有长剑,只有无边的净土和远空。 ″

     

     后面的话就是几乎无话可谈了,她睡得很香,穿了件斑斓用灰线分割出的方格裙,像是散乱了一地玩具丢在纸板箱做的沙发上,她不雅的睡姿,胸口上下起伏着,识相的,我也不说话了,只是扭头望向窗外,漆黑栏杆如短矛一支支捆扎,在她前方不远处,水汽从潮湿又黑暗的地底下滚远。

      而奇特的是,晚霞如霜后留的柿子,总能给处于生活麻木之中的人一丝丝生活希望,就比如现在,我独自一个人微笑,然后翻开一本旧书,一行又一行读过去,字里行间,去拼凑出那个曾经抱着我的男人:

   在九十年代实行严格的计划生育,一旦被检测出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会被永久的停放在医院,到有人来认领,我和我弟弟,必须走一个。

      这是赤裸裸的 ,是他所不能忍受:在做完了决定后,他用摩托车载着怀孕的我妈,后面是七八辆警车的围堵,风声呼啸,在路上飞快穿梭,宛如一条闪电,在大街小巷内穿梭,人群惊慌失措,他在与时间做着最后的决斗,他只能看到自己炯炯的目光,他坚信…那时候,拿着小刀贴住了我妈的脖子才上的摩托,这无异于赌博…

     最终,他赌赢了,我也迎来了新生,"你要回去吧,我带你回去″那女孩儿向我伸出手,让我上了她新买的摩托,而我则从后面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戴着个头盔…那女孩儿挺有意思的。

于是,我把她当做了座右铭  :                   

In our place, you must keep running to stay where you are.在我们这个地方,你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爱丽丝梦游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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