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谷雨· 采桑辞

桑椹染紫指尖时，苏棠发现了老桑树的秘密。晨露未晞的蚕房外，她踮脚摘下今年头茬嫩叶，叶片边缘竟自动向内蜷曲，将露珠裹成琉璃珠。昨夜用无根水泡过的蚕种开始扭动，隔着素纱看去，像万千银针在绣星空。

"西枝的叶脉泛金线。"云岫的声音从树冠传来。她攀在虬曲的老桑枝上，茜色裙裾扫过树瘤，惊起一群纺丝娘。这些翠绿小虫振翅时洒落磷粉，在朝阳里织就七彩虹桥，恰好架在苏棠装满桑叶的竹篓上。

明淮举着自制的放大镜凑近叶脉："《天工开物》载，金线桑唯雪山灵种有之。"他忽然用银针挑起叶背绒毛，针尖瞬间凝霜，"叶脉里淌的不是汁液，是千年寒髓。"

树根处的异动打断了他的话。苏棠蹲身拨开腐叶，见蚁群正搬运桑椹籽，排列的阵型酷似温泉洞壁星图。她将晨露滴在蚁道上，水珠竟悬空凝成蚕形，通体透亮如水晶。父亲闻讯赶来时，手中的墨斗线突然绷直，金线在树皮上灼出焦痕。

"取我柏木尺来。"苏木匠的刻刀在丈量树围时迸出火星，"此树年轮藏着双螺旋纹，与春分木鸢的翅骨同源。"他劈开半朽的树洞，内壁年轮间嵌着枚玉蚕，翡翠色虫身刻满与《连山易》相似的卦象。

午时阳泉最烈，云岫将玉蚕浸入硫磺水。蚕身遇热舒展，吐出的丝线在空中结成河洛图。苏棠用桑枝挑起丝线，蚕房突然刮起旋风，所有蚕儿昂首朝向玉蚕方向，食桑声汇成奇特的韵律。母亲掀开蒸茧锅时，热气竟在空中凝出戴桑叶冠的神女像。

暮色漫过篱笆时，苏棠在桑枝发现蝉蜕。不同于寻常褐壳，这枚蝉蜕通体银白，翅膜纹路与木鸢的甲骨文凿痕无异。她将蝉蜕对准落日，地面投影出整片桑林的根系图——每株桑根都缠着青铜锁链，最终汇聚到温泉祭坛下方。

"尝尝桑椹冻。"母亲端来的琉璃盏里，紫红果肉间游动着冰晶小鱼。苏棠咬破果冻时，舌尖炸开远古记忆：戴玉蚕簪的巫女正在祭坛起舞，桑林随她的骨铃摇摆，叶片化作万千青鸟飞入星海。

子夜蚕声如潮，苏棠提着绢灯巡视蚕架。玉蚕吐出的丝线自发缠绕成茧，茧壳透出月光后，竟显现出苏家族谱的绣像。最末位的自己画像旁，蜷着只背生双翼的蚕，羽翅纹路与她颈后胎记完美契合。

五更露重时，异变陡生。所有蚕茧同时震颤，丝线破茧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桑投影。树冠处坐着个与苏棠容貌相同的虚影，正将星子缀满枝桠。明淮冲进来时，怀中的《神农本草经》无风自动，停在"冰蚕"篇的书页熊熊燃烧，灰烬却组成新的甲骨文字："灵枢归位"。

晨光中，苏棠将玉蚕系在桃木牌旁。第一缕阳光照射时，蚕身突然软化，化作青汁渗入她的胎记。老桑树所有叶片同时翻卷，露出背面的银色纹路——正是木鸢腹部的《归藏易》残篇。云岫染就的第一匹冰蚕绸下水时，整条溪流泛起星辉，濯洗过的绸缎在风中飘摇，宛如截留的月光。

棠溪岁时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