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2-1)

花满楼自觉失言，心下懊恼。

只是他却并不觉得眼下的气氛多尴尬，反而有一种浓厚的、炽热的、让人窒息的东西在涌动。

他并不是个过度自信的人。只是花满楼却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氛围并不正常。若说之前只是花满楼一个人单方面的纠结，现在他却是窥见了对方也一样不平常的影子——哪有大夫会因为病人的客气而生气的呢？又哪有朋友会因为对方的感谢而真的恼火的呢？

不知为何，在意识到这点之后，花满楼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并涌起了一股喜悦。

“刘姑娘可是恼我了？”他整理好了心情，悠悠的给两人倒了杯茶。茶水已经被送来了很久，茶汤还未浑浊、却已经不那么烫了。一点热气散开、扑在花满楼的手上。“花某口笨舌拙，惹得刘姑娘不悦，当真是罪过。只是刘姑娘先前也曾说，火大伤身、动怒折寿，姑娘又何必为了花某而伤了身体能，这岂不教花满楼死也惭愧不安至极。”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雨却是突然抬了头，眼圈红彤彤一片惹人怜，声音也因为不知道是恼还是怒的情绪而有些尖，失了过往的温和。“谁为了你!”

看来是又说错话了。

花满楼这么想着，却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来。

男人都是些很恶劣的生物，就算是花满楼其实也不例外。就比如现在，他明明懊恼自己惹了佳人生气，也怜惜面前含嗔带怒的美人。花满楼出来不标榜自己仁义道德，但是他却也不觉得自己就不配被叫做君子了。然而平素风度翩翩的君子现在却是微妙的有些愉快。

难道是他变坏了吗？

花满楼反思自己一刻，但是那股欣喜却丝丝缕缕飞快增长，并不为羞耻心或者道德而打杀。

原来他这么坏呀。

花满楼这么想着，手上把茶推到了刘雨面前。

可是……让他怎么不在意呢？她偏偏只在意一句“为了你”。

于是过往的那些迷雾豁然开朗，阳光终于洒进心中的密林、照见了这株刚发芽的幼苗。

他喜欢她。并且同样希望她也能垂青于他。

从前花满楼可以洒脱的对父母说莫要在给他安排相看的女子，他一个目盲之人，既无一颗满怀爱慕的真心、又无甚么足以光耀门楣的功名，只一介白衣、一个依靠家中的纨绔子罢了，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呢。但是，现在花满楼却一点都不想说出那些话。

原来爱让人变得大方，也让人变得自私。

“刘姑娘自然是为了我辛苦，夙夜筹谋、朝夕担虑，委实让我无以为报。”

“什么刘姑娘，是刘大夫!”刘雨面上微红，明明花满楼看不见、一双眼睛应该是空洞的，她却好像真的从这双眼睛里面触碰到了一种温柔又沉重的情感，只让她莫名的想要逃避。“不过是报你的救命之恩罢了，谁要你报了。”

“这可不行。”花满楼正色道，“刘姑娘欠的救命之恩我另有所求，所以你为我治眼睛的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

“你想要什么？”刘雨敏感又警惕的看了过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太过分……我就、我就……!”

想了半天，美人清冷的脸憋出两团红晕。偏生另一个人还笑着一直看她，直让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我就不认账了!”

花满楼努力压住笑意。

刘雨到底还是看出来了。她脸皮薄，被花满楼笑的羞恼，扔下盒子便跑了。

花满楼打开盒子，里面是之前刘雨说的香膏。梅花淋雪的香味悠悠飘散，花满楼突然想起来那天，刘雨问他香味好不好闻，他听见了衣料堆起又散开的声音。

那是刘雨下意识撩起手腕上的衣袖，想让他仔细问一下，却又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妥、故作自然的转身拿起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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