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这一幕荒谬到有些可笑。

霁月光风的贵公子面对着鬼相狰狞的女鬼，非但没有一点害怕抗拒、反而还满是怜惜。

鬼力充足时的鬼新娘妩媚动人，是花之盛极的、让人目眩神迷的艳丽。而外表上看上去的完好并不意味着鬼新娘的伤口就完全消失了。

鬼魂最真实的样子就是死前那一刻的模样。而鬼新娘是被挖空脏腑、剥皮摧骨而死的。就算是这样，行术的方士还犹嫌不足，用术法吊着她一条命，又讲她在祭坛上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颗枯焦的心作为驭使被人催生而出的鬼新娘的凭借。

她很疼，几十年也未曾麻木。心上的伤口一片空洞，她的心脏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填补伤口。

言思倒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更没有觉得其他人都应该对自己心怀怜惜。毕竟她遇见的除了把自己害成这个地步。凶手和从犯、也就只有那些在她被作为一个工具来使用时死在她手上的人了。

前者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意，后者自保尚且来不及，又哪里来的心情来同情她这把染血的鬼刀。

更何况鬼新娘本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各种思绪杂乱的在翻腾撕扯，厉鬼可以一把将生人胸膛撕烂的鬼爪伸伸缩缩。李寻欢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觉得，言思不会伤害他，也并没有伤人的想法。

于是，他握住了鬼新娘的手。

本应该是恐怖骇人的鬼爪在他眼里好像狸奴的肉垫，就连尖利的爪子伸缩自如这一点也一模一样。李寻欢突然就鬼使神差的捏了捏鬼新娘冰冷圆润的指尖。

两个人都愣住了。

美人的手柔软纤细，线条圆润，但是实在没多少软肉，捏起来也并不是十分柔软的。李寻欢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竟然又下意识的揉捏了一下言思僵硬的指尖。

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从容谙熟的过分的鬼新娘就像是被吓到的猫一般，她突然抽出手、反手拍开了李寻欢的手背，然后消散在他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寻欢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她有点发红的耳尖。

大抵是后知后觉的被气的狠了，言思之后再一直没出现过。若不是脖颈上的伤口时常又痛又痒的刷着存在感、而言思亲手交给他的花朵一直未谢，说不定李寻欢真的会觉得过往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明年春日，李思奇就要赴京科考。李敦儒自己因为长得太好失去了状元之位，虽然这件事怎么说怎么憋屈，但是李敦儒还是多多少少看开了些。尤其是妻子先是重病又将养好了些、他自己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需要他费心的事那么多，又哪里顾得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不过其中或许也有他的两个儿子都天生聪颖的缘故。

李敦儒并不认为李思奇去考个状元有什么难的。他这话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敦儒自己也是去考过的，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乾坤已定——然后天子告诉他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

李思奇知道李敦儒的心思。他虽然没有李敦儒那么有自信，但是李思奇却也从不看清自己。他不觉得自己没有夺得魁首的能力，只是毕竟文无第一，科考之日将近，李思奇便也越发勤奋，一时间很少在书房之外的地方看到他的身影。

而李寻欢和林诗音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面熟悉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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