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李寻欢不知道李思奇在说什么。

李寻欢好像又很清楚李思奇在说什么。

兄弟两个之中没有蠢货。有些话说起来也自然不必说的太透，只略微提一提便可会意。但是，李寻欢不知道该怎么与李思奇说这件事。

若是他们只是朋友，李寻欢自然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若是他们心意相通，李寻欢也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但是他们偏偏只是暧昧难明，李寻欢自己都还在品味其中的心思，怕自己领悟的不够、又怕自己想得太多，如此一来，他怎好与自家人提起言思。虽然言思现在只是一抹游魂，但是他视心上人如明月，自然不肯让阴霾掩盖了月光。虽然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也可能不是那么清白——可李寻欢却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言思有一点不好。

更让小李公子犹豫的是李思奇的态度。

他总觉得李思奇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又想不出缘由。若是真要找一个理由出来，李寻欢觉得，应该就是李思奇知道了言思的身份。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虽然自己的确是“见了鬼”，可李寻欢却依旧不是很相信这种事，更没想过李思奇也会有这种遭遇。而且，就算他们两兄弟真的都一起撞见鬼了，李思奇又怎么会觉得他会和鬼怪有什么关系呢。李寻欢确定，那天李思奇并没有看见什么，而言思似乎是被什么限制着，除去在李府现身过一次之外，其余时间只偶尔会与他说说话，而其他人则是听不到言思的声音的。

李寻欢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一闪而过的猜想其实真的碰巧撞见了事实——李思奇真的见过鬼。

而且更为巧合的是，他见到的正是李府中的枉死鬼。

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被什么东西引起了之前被遗忘的回忆，李思奇昨夜总是反反复复梦见当初的情景。

面色青白的鬼魂身上带着死前的伤口，黑红色的血迹糊满了它整张脸。年纪尚小的李思奇只能看见它干裂的嘴唇与森白的尖牙。被蛊惑了心智的李思奇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朝着李府走去，他能看清鬼物狰狞残忍的癫狂笑容、也能感受到它的兴奋之意。李思奇清楚，自己恐怕要被它吃掉、或者是成为传说中的替死鬼，代替它被关在里面。但是，李思奇没办法逃脱。

就在他已经走到李府门口的石板路上时，李思奇突然看见了一抹红色。

红色的倩影消失的太快，李思奇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李思奇却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艳红如刚从血管中碰见出来的鲜血一般的红衣抢不去她的颜色，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极致的黑与白交织在一起的情景却让李思奇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很难去形容自己看见了什么。

鬼魅的、阴暗的、空洞的，他的眼前是盛开在累累白骨上的花、是坟墓上空的月。她是如此美丽，忧郁、死寂、又匆匆而逝，那一眼的风情让人惊艳到窒息。

李思奇只记得一双妩媚含情又宛若死水的眼睛。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只枉死鬼的消散，只冷冷的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把自己淋的湿透。

李思奇伸手，接住一片落花。

他看着面前隐隐带着笑意的弟弟，心中颇有些复杂。

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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