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摄殓：前世的纠葛，上 (2-1)

暗房里的水珠在铁皮柜表面蜿蜒出蛇形痕迹，卡尔盯着显影液里浮动的残破相片，耳边突然响起冰层开裂的脆响。约瑟夫用银镊子夹起相纸的动作顿住，相片边缘在红光中显现出异常清晰的齿轮状撕裂痕迹。

"这具尸体模型需要更真实的淤青效果。"约瑟夫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共鸣，他掀开防尘布的动作掀起一阵气流，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的假人胸口布满蓝紫色血管纹路。卡尔注意到假人右手无名指套着刻有鸢尾花纹的铜指环——和幻觉中冰湖上漂浮的那枚一模一样。

调色盘被打翻的刹那，普鲁士蓝颜料顺着解剖台沟槽滴落。卡尔伸手去接的瞬间，约瑟夫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暗红灯光在两人交叠的指缝间漏下血滴状光斑。卡尔看见对方浅灰色瞳孔里转瞬即逝的金色齿轮虚影，就像那台维多利亚时代相机的黄铜镜头在转动。

"小心。"约瑟夫用丝绸手帕裹住他染蓝的指尖，"这颜料加了光敏剂。"暗房突然陷入漆黑，仅有相纸显影的微光勾勒出两人轮廓。卡尔感觉后颈疤痕开始发烫，黑暗中传来怀表齿轮转动的滴答声，越来越快。

当应急灯亮起时，解剖台上的假人竟然变成了裹着湿透衬衣的年轻男子。卡尔踉跄后退撞翻显影液托盘，暗红色液体漫过地砖缝隙，浮现出结冰湖面的裂纹。他看见百年前的自己正隔着水面向下坠落，约瑟夫镶银手杖刺穿冰面，破碎的镜片折射出无数个正在凝固的时空。

暴雨拍打暗房气窗的轰鸣声中，约瑟夫从背后扶住几近晕厥的卡尔。他的手掌覆在卡尔后颈疤痕上时，墙上的温度计水银柱突然开始逆向爬升。卡尔在眩晕中闻到更浓郁的鸢尾花香，这次混着新鲜血液的腥甜——就像那个雪夜他咳在约瑟夫白手套上的血花。

"你究竟......"卡尔转身时撞到古董相机三脚架，黄铜云台裂开露出藏在轴心里的微型相片。那是半张浸泡在显影液里的脸，眼睑上凝着冰晶，正是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濒死画面。

约瑟夫突然扯开自己衬衫领口，苍白的锁骨下方蜿蜒着齿轮状的陈旧疤痕。卡尔瞳孔收缩——这道伤痕的纹路与他口袋里那枚古董怀表的机芯构造完全吻合。暗房灯泡接连爆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在两人之间形成静止的星尘，卡尔看到约瑟夫嘴唇翕动说着什么，但声音像是穿过百年时光传来般支离破碎。

显影池突然沸腾，数十张银版相片浮出水面。每张都记录着不同时空的卡尔：躺在解剖台上的、蜷缩在雪地的、沉入冰湖的......最后一张空白相纸在沾染卡尔指尖血液后，渐渐显影出约瑟夫跪在墓园里的画面——他正将怀表机芯埋入开满冰蓝色鸢尾花的冻土。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卡尔发现解剖台上的假人重新变成了塑料模型。但当他摸向自己后颈，那里残留着约瑟夫的体温，月牙形疤痕中央多出一道齿轮状凸起。雨水正从破碎的气窗灌入，冲散了地面积水中的时空幻象。

"明天日落前到圣米歇尔墓园来。"约瑟夫将渗血的手掌按在最后显影的相纸上，鸢尾花汁液混合血液在纸面形成奇异纹路，"当怀表走到第七个永恒时，冰封的齿轮会再次转动。"

卡尔走出大楼时，发现那枚刻着鸢尾花的铜指环不知何时套在了自己手上。暴雨冲刷着午夜街道，他回头望见暗房窗口亮起煤气灯般的昏黄光芒，约瑟夫的身影在窗后举起银版相机，镜头反射的月光恰似百年前冰湖上的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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