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花酿 (2-1)

2003年的夏天，苏南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气息。何晓晴站在自家院子的桂花树下，手里攥着那封薄薄的信封，指尖微微发颤。信封上的“南京大学”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镀了一层金边。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好像已经能闻到桂花的甜香，仿佛连空气都在为她庆祝。

院子里，桂花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斑驳的光影洒在地上，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何晓晴抬头看了看树冠，枝叶间已经冒出了几簇嫩绿的花苞，再过些日子，桂花就会开了。她记得，每年桂花盛开的时候，父亲总会摘一些下来，酿成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的老坛子里。那酒香，是她童年最深的记忆之一。

“晓晴！晓晴！”母亲林淑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和喜悦，“快进来，你爸把菜都摆好了！”

何晓晴回过神来，将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快步走进堂屋。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油爆虾、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碟刚出锅的糖醋排骨，香气四溢。父亲何建国正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花瓷酒壶，壶身上绘着几枝淡雅的梅花，壶嘴微微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温过的桂花酒。

“来，晓晴，坐下。”何建国笑着招呼她，眼角堆起了细细的皱纹。他倒了一杯桂花酒，推到何晓晴面前，“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喝一杯。”

何晓晴接过酒杯，酒香混合着桂花的甜味扑鼻而来。她抿了一口，酒液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意。她抬头看向父亲，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不由得一酸。

“爸，妈，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说了，我们都懂。”林淑珍打断她，手里拿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走过来，被角上绣着一个精致的“晴”字。她将被子放在何晓晴的腿上，轻轻拍了拍，“这是妈昨晚赶工缝的，你带去学校用。南京那边冬天冷，别冻着了。”

何晓晴低头看着被角上的“晴”字，针脚细密，显然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床被子不仅仅是母亲的劳动成果，更是她满满的爱与牵挂。

“晓晴啊，”奶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绸布包。她走到何晓晴面前，颤巍巍地打开布包，露出一只银镯子。镯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奶奶，这是……”何晓晴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只镯子。

“这是你太奶奶传下来的，我一直留着，就等着你考上大学这天给你。”奶奶将镯子戴在何晓晴的手腕上，银镯冰凉，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何晓晴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只镯子不仅仅是奶奶的心意，更是一种传承，一种寄托。她轻轻摩挲着镯子上的花纹，仿佛能感受到太奶奶的气息，那种跨越时空的温暖让她心里一暖。

“出门在外，戴点银器在身上，对身体好。”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伸手摸了摸何晓晴的头发，眼里带着几分慈爱，“晓晴啊，你这一去，就是大人了。奶奶老了，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这点东西，算是给你添个念想。”

何晓晴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伸手握住奶奶的手，那双手粗糙而温暖，像是她童年最坚实的依靠。她轻声说道：“奶奶，您别这么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您担心。”

奶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了：“好，好，奶奶知道你懂事。”

何建国在一旁看着，眼里带着几分欣慰，也有几分不舍。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桂花酒，低声说道：“晓晴，到了南京，要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家里对你的期望。”

何晓晴点点头，心里有些酸涩。她知道，父亲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充满了对她的期望。她抬头看了看父亲，发现他的鬓角已经有些发白，心里不由得一紧。时间过得真快，她还没好好长大，父母却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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