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莲

正统十二年十月初八·顺天府衙殓房

张全的尸首横陈在青石台上，胸口毒箭泛着幽蓝光泽。顾天青用银镊夹起箭簇，琉璃镜片下显现出三道螺旋状血槽——这是宣德年间工部为神机营特制的"穿云箭"，本该封存在武库司甲字仓。

"箭杆裹的是高丽纸。"沈炼指尖摩挲箭尾残片，"王振上月刚将十万支军械售与瓦剌，礼单上有这批箭矢。"他解下腰间鎏金银牌扔在案上，牌面阴刻着"提督东厂兼掌御马监曹"的字样。

顾天青剖开张全胃囊，腐液里浮着半枚未消化的茯苓饼。当他用柳叶刀挑开饼皮时，霉斑竟在烛火下显出一串数字：丁未、庚戌、丙寅。

"这是《大统历》的干支纪日。"沈炼突然按住他手腕，"丁未日即三日后，庚戌时是日暮，丙寅位在城北玄武方向。"

窗外骤起惊雷，雨点砸在瓦当上如同撒豆。顾天青翻开《泰西验尸图说》，泛黄的扉页夹层落出一张地契，地址正是城北玄武坊的"永盛铁器行"。地契背面用矾水写着："洪武三十五年，燕王赐臣顾氏"。

玄武坊永盛铁器行·夜

铁器行早已荒废，门楣上"洪武御封"的匾额斜挂着，蛛网缠住半边"永"字。顾天青推开锈蚀的铁门，尘封二十年的锻铁炉映入眼帘。炉壁上残留着焦黑的莲花纹，与童尸伤口形状完全吻合。

"这不是普通火炉。"沈炼用绣春刀刮下炉灰，"双层炉膛带水冷夹层，只有工部军器局能用这种精钢。"他突然用刀柄敲击地面，空洞声回荡在脚下——地砖下藏着密道。

密道尽头的密室堆满木箱，掀开苫布时，顾天青的呼吸几乎停滞。三百具袖珍弩机排列如蜂巢，弩身刻着"正统十二年 大同卫监造"，而机括处的莲花印记，与白莲教传递密信的纹样分毫不差。

"用童尸试验兵器。"顾天青抓起一把弩机，三棱箭簇与童尸伤口完全吻合，"他们在改良蒙古骑兵的短弩，这些血槽..."他忽然将弩机对准烛光，箭道内壁竟刻着细如发丝的瓦剌文。

沈炼脸色骤变："速射弩配毒箭，专破铁甲——瓦剌人要对付的是京营重骑兵。"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两人冲出密道时，铁器行已成火海。曹钦站在街口冷笑，身后东厂番子正在泼洒火油："顾仵作擅闯军机重地，按律当诛九族！"

鼓楼西大街·子夜

顾天青被沈炼拽着跃过屋脊时，一支毒箭擦过他耳际。追兵的火把在巷弄间织成罗网，更夫梆子声与犬吠声搅作一团。沈炼突然拐进一间香烛铺，掀开棺材底板露出暗道。

"这是锦衣卫的暗桩。"沈炼点燃犀角灯，幽蓝光线照亮石壁上的大明疆域图，"王振克扣大同军饷的证据、瓦剌使团收买朝臣的名册，都在此处。"他抽出卷宗的手忽然顿住——存放童尸案文牍的格子空空如也。

顾天青从怀中取出茯苓饼残片："张全用命换的，不只是这条线索。"他蘸着血在砖上画出三枚莲花，缺口恰好拼成宣武门轮廓，"明日庚戌时，白莲教要送最后一批弩机出城。"

暗门突然被撞开，曹钦的刀锋抵在沈炼喉间："沈千户私通逆党，给咱家拿下！"话音未落，顾天青袖中弩机连发，三支毒箭穿透东厂番子咽喉。趁乱逃出时，他瞥见曹钦手中攥着的，正是父亲遗留的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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