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别 (2-1)

惊蛰过后的邯郸城，连夯土墙缝里都钻出了嫩绿的蓍草芽。

暮色却如血，浸染着太庙西庑的青铜冰鉴。巫皋端坐在蓍草席上，鹿骨冠垂旒在晚风中轻颤，投下的阴影恰似龟甲裂纹。他手中握着一片新灼的卜甲，甲背渗出的褐色液体正沿着裂纹蜿蜒，在席面勾勒出"长平"二字。

“昭儿，近前来。"巫皋的声音比平日温和，却让已经十四岁的巫昭心头一紧。她放下正在整理的二十八宿星图，赤足踩过青砖，看着面色苍白的巫皋，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巫皋将卜甲浸入冰鉴，水面泛起涟漪时映出巫昭额间愈发鲜艳的朱砂痣。"近些年来，为师每日为生灵祈福挡灾，已然耗费了生机，为师恐怕时日无多，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指尖轻点水面，涟漪化作北斗七星状，"这最后几日，你要学会看透星象背后的真相。这也是为师最后能教给你的了”

听着巫皋的话，巫昭直接感觉喉咙发紧，昨夜西祊室青铜钺的嗡鸣声仿佛又在耳畔回荡。

“师父，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七国气运已定，紫微星也以降世，天命已定”

"记住，占星者最忌动情， 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国。"

巫昭跪地，发现师父手指处的北斗纹正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为师，这些年已经将所学全部教授与你，记住，自我去后，你就是这里的大祭司，你首先是万千生灵的领路人，最后才是赵国的大祭司”

“记住了吗！”

“徒儿谨记”巫昭说完重重的磕了下去

头低下，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师父和咸阿母照顾在她左右吧，如今如同父亲一般的巫皋却将离她而去，虽然这些天已经看出师父大限将至，但到现在，巫昭的眼眶早已湿润，她看着师父，强行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生怕师父看见会难过。她回想起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的教导，每一个鼓励的眼神，都如同昨日之事，可如今

“若是我能再强大些，若是我能找到破解之法……” 巫昭喃喃自语。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扭转乾坤的能力，能留住师父的生命，可现实却如此残酷，她无能为力

此刻，巫昭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权利的种子，她明白，这一切的根源是祭祀使官在朝堂上毫无话语权的原因，如果君王肯听祭祀使官的劝告，肯任用贤臣，远离奸臣，重视自身国力，就不会造成如今的世道

今晚过后，巫昭学习时更加勤奋，翻看历代大祝的笔记，夜夜观测星宿间的变化，她开始褪去少女的天真，逐渐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祭祀使官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邯郸城厚重的城墙，太庙西庑的青铜冰鉴表面凝结出诡异霜花。巫昭跪坐在蓍草席上，手中握着一片新灼的龟甲。甲背裂纹渗出褐色液体，在青砖上晕开不祥图案——正是"荧惑守心"的凶兆。

"昭儿，"巫皋的声音比往日更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青铜器，"取北斗杓来。"

巫昭捧着青铜杓的手微微发颤。她注意到师父深衣下摆沾着丹水河特有的赭色黏土，腰间玉璋的赤绦已褪成暗褐色。而此刻正随着巫皋的呼吸起伏，如同垂死之蛇。

"看仔细了。"巫皋将龟甲浸入冰鉴，水面突然沸腾般翻滚。巫昭看见甲背裂纹在烛光中延伸，最终拼出"国破家亡"的谶语。她的朱砂痣突然灼痛，恍惚看见师父化作点点萤火，融入北斗第七星摇光。

"明日......"巫皋的声音断断续续，"赵括那竖子......会葬送四十万将士......"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太庙正殿方向，"国君......贪图上党......却不知......那是秦人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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