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剖白（梨）

消毒水的气味在午夜变得更加锋利。

你抱紧装着招标书的公文包，看着电梯数字从18层开始跳跃。走廊尽头的示教室还亮着灯，磨砂玻璃上拓着清瘦的剪影。这是本月第三次假装路过神经外科，但今夜不同——示教屏幕的冷光里，黎深的白大褂下摆正在细微震颤。

"黎医生？"你叩响门扉的瞬间就后悔了。他转头时眼镜链划过苍白的脸颊，医用口罩上沿露出青色的血管，像精密仪器突然出现裂痕。

无影灯在他身后投下重叠的暗影，屏幕里是张布满胶质瘤的脑部CT。"患者十六岁。"钢笔尖在病程记录上洇出墨点，"今天下午四点十七分，宣布脑死亡。"

你看见他解口罩的手指在颤。不是外科医生该有的震颤幅度，是精密零件在超负荷运转后产生的金属疲劳。示教桌上的马克杯还飘着余温，杯壁内侧的咖啡渍积了半指厚。

"要喝点热的吗？"你摸出风衣口袋里的便携咖啡条，"虽然比不上现磨......"

"这种三合一咖啡含有47种食品添加剂。"他撕包装纸的动作却比医嘱更利落。铝箔纸撕裂声在寂静的走廊炸开，你突然发现他睫毛上凝着霜——是持续二十小时手术后的生理性结晶。

天台的风裹挟着远处ICU的警报声。黎深倚着围栏吞咽咖啡时，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像困在冰川下的暗涌。"今天主刀时，我握不住双极电凝镊。"他忽然开口，不锈钢护栏在掌心发出哀鸣，"看见肿瘤血管的瞬间，想起你上周送的显微缝合针。"

你的指腹按在他腕间蓝紫色的留置针压痕上。电子体温计的数字在记忆里闪回：昨夜他接过你递来的器械说明书时，袖口露出的住院腕带编号是0927——正是你的生日。

"黎深。"你第一次完整地念他名字，发现每个音节都裹着医用棉花的质感，"我们接吻吧。"

他僵住时，咖啡杯沿正抵着下唇。三十七度的液体在杯中摇晃，泛起细小涟漪。远处住院部的轮廓灯突然熄灭，你们同时陷入黑暗，像两枚终于找到借口的磁石。

这个吻带着止血钳的金属味。他托住你后颈的力道像在捧起实验标本，掌心却是潮湿的。当你咬住他泛血丝的下唇时，听见喉间溢出的喘息化作一句破碎的："......会传染。"

"黎医生在手术室连台二十八小时都没怕过感染。"你舔掉他嘴角的咖啡渍，尝到葡萄糖注射液的甜腥，"现在装什么模范医者？"

他忽然把你压向通风管道，白大褂擦过脸颊时掀起一阵苯扎氯铵的风浪。这个吻终于暴露出藏在听诊器后的掠夺性，像他执刀剥离肿瘤时那般精准又残忍。你数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晃动频率，突然明白那些深夜发错的学术论文链接，不过是理性主义者笨拙的情书。

呼吸交缠间，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从楼下飘来。黎深把额头抵在你肩窝时，你摸到他后颈手术帽勒出的红痕——那是比任何情话都要滚烫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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