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消毒水的气味逐渐被窗外飘来的玉兰香冲淡，林之校机械地折叠着父亲病号服上的褶皱，指尖在棉质布料上无意识摩挲。

晨光斜斜切过病房门牌号，在蒋思佳白大褂的金属胸牌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她正俯身帮林母核对出院注意事项，垂落的发丝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李慧娟：蒋医生，这三个月多亏有你。

林母突然握住她记录医嘱的手，保温杯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李慧娟：老林半夜咳得睡不着那会儿，你总带着热牛奶过来查房

蒋思佳怔了怔，钢笔在出院小结上洇开个小墨点。

此刻她将私人号码写在便签上时，余光瞥见走廊转角处一闪而过的白大褂衣角。

蝉鸣聒噪的七月，顾魏办公桌角落的绿萝攀上了相框边缘。

他第八次点开微信对话框，顾魏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微信对话框，置顶的“蒋思佳”三个字像根细针，在呼吸间戳刺着心尖。

光标在“恭喜结业”和“今晚值班吗”之间反复跳转，最终化作呼吸科传来的呼叫铃音。

而在华清大学医学院图书馆，蒋思佳正对着电脑揉太阳穴。

论文致谢词里“顾魏”两个字被她删了又打，窗外梧桐树影投在键盘上，像极了他教她缝合时垂落的睫毛。

手机突然震动，林之校发来的音乐会邀请里夹着句“顾医生也会来”她熄了屏，把脸埋进还带着栀子花香白衬衫。

顾魏再次见到蒋思佳是在林之校的音乐汇演上，音乐厅穹顶的射灯次第暗下，他借着最后一丝光亮找到座位。

指尖刚触到天鹅绒椅背，熟悉的栀子花香气息突然涌入鼻腔。

转头时西装外套下常年苍白的指节猛地攥紧座椅扶手，蒋思佳雪纺裙摆正随着空调风轻扫过他西裤边缘。

蒋思佳：顾医生

她的声音卡在交响乐前奏扬起的瞬间。小提琴声浪裹着记忆翻涌而来，他看见急诊室惨白灯光下她攥着被家属撕破的工牌，睫毛上还挂着生理盐水的湿意；

想起暴雨夜她固执地等在更衣室外，举着热可可说“你不该为医疗事故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十字架”；

更清晰的是结业那日，她站在梧桐树下，发梢沾着晨露说“后会无期时，要笑着说再见”。

顾魏：论文...还顺利吗？

他的问句被突然爆发的掌声切断，他仓促落座时西装下摆被座椅机关卡住，蒋思佳已经自然地俯身帮他解困，发丝扫过他僵直的膝盖。

蒋思佳：今早刚通过盲审

她指尖带着栀子花香气息，将卡住的布料轻轻抽出来。

装订成册的论文正躺在她米色托特包里，扉页致谢栏的“顾魏”被修正液反复涂抹过三次。

蒋思佳：刚刚校校塞给我两罐槐花蜜，说让我拌在安神茶里带给您

大提琴声攀上最高音时，顾魏借着舞台溢出的光看清她白裙上细小的苍耳球。

两人向台上看去，结果发现林之校居然在乐团里负责三角铁的演奏。

蒋思佳看着台上伤心的林之校，她不知道为什么林之校会被安排三角铁，为此很是心疼。

顾魏注视着林之校机械摆动的右手，想起肿瘤科走廊里那个蜷缩在消防栓旁的女孩。

那时她怀里还抱着裹天鹅绒的大提琴盒，而现在只剩三角铁的冷光在指尖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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