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凌晨三点的住院部走廊浸在寂静里，蒋思佳捧着术后镇痛泵走过医生办公室时，瞥见门缝漏出的冷光在地面拖出细长的银河。

顾魏的影子被台灯切割成碎片投在百叶窗上，他手中的转科申请书已褶皱不堪，“主刀医生”四个字被指尖摩挲得油墨晕染，像块将愈未愈的陈旧烫伤。

顾魏：老师，我做不到...

沙哑的低喃惊醒了休眠状态的空气净化器。

蒋思佳贴在门边的掌心渗出冷汗，看见顾魏左手悬在半空做着持针姿势——这是昨日胃癌手术中他中途离场时的动作。

月光爬上他解开的领口，锁骨处的听诊器压痕泛着淡青，与腕间那道月牙形疤痕形成隐秘的呼应。

她后退时撞翻了治疗车，哐当声惊得顾魏猛然起身。

转科申请书飘落在地，蒋思佳弯腰去捡的瞬间，瞥见“创伤后应激障碍评估报告”的边角从抽屉缝隙探出。

顾魏夺过纸张的力道过猛，钢笔从胸袋滑落，笔帽滚到蒋思佳脚边——内壁刻着“师赠 2019.3.16”，正是半年前他主刀失败那场手术的日期。

顾魏：值班期间不要分心

他恢复淡漠的语气，却将右手藏在身后。

蒋思佳盯着他痉挛的指节，突然想起昨夜急诊室那个消化道大出血患者——当鲜血喷溅在无影灯上时，顾魏也是这样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

晨光初现时，林之校的哭喊刺破了病房区的宁静。

林之校：我爸又逃院了！

她攥着伪造的血常规报告冲进护士站，眼睑浮肿却闪着精光，

林之校：顾医生，我阑尾炎发作需要立刻手术！

顾魏扫过她刻意按在右下腹的手掌，消毒手套与病号服摩擦出窸窣声响。

顾魏：麦氏点无压痛，反跳痛阴性

他掀开林之校衣摆的刹那，蒋思佳看见女孩锁骨下方贴着的暖宝宝。

顾魏的听诊器悬停在伪装的痛点上方，金属触头映出林之校骤然苍白的脸：

顾魏：生命体征平稳，需要我调监控证明你在自动售货机买冰可乐吗？

林之校：求你别告诉我爸！

林之校拽住他袖口，琴弓磨出的茧子刮过他腕间旧疤。

顾魏甩开的动作太急，白大褂纽扣崩落在地，露出内搭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生锈的持针器，是他导师的遗物。

蒋思佳站在光影交界处，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抵住心电图纸箱，将“房颤预警”的字样捏成皱缩的纸团。

暮色漫进换药室时，蒋思佳在医疗废物桶发现撕碎的转科申请书。

碎片上的字迹被碘酒洇染：

我无法再握住赋予生命的刀，正如无法接住坠落的手术剪...

她突然明白那场医疗事故的真相——监控录像里旋转坠落的不只是器械，还有他破碎的职业信仰。

当夜班护士交接记录时，蒋思佳将栀子花手帕塞进顾魏的更衣柜。

素白棉布上绣着“手要稳，心要热”，针脚盖住了持针器留下的锈迹。

凌晨查房经过办公室，她看见那块手帕正压在那份未提交的转科申请书上，月光透过玻璃瓶里的酒精棉球，在“顾魏”签名处投下摇晃的十字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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