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保质期限

晨雾漫进店堂时，苏雨晴正在给咖啡豆换标签。放大镜从她指间滑落，在实木吧台上磕出轻响。我弯腰去捡，发现镜片边缘贴着视力矫正贴纸——这是黄斑病变患者的临时对策。

"这批豆子..."她对着麻袋上的喷码眯起眼，"是上周三进的货？"

"上周二。"我接过喷码枪，在保质期栏按下"2024.05"。她最近常把数字看颠倒，上周给客人找零时把50元当成5元，直到顾客追回来才察觉。

常客王老师推门带进一阵潮气："苏老师，冰美式今天半价？"他指着价目表上新贴的橙色标签。

她怔了怔，转头看向我。价目表上的"美式"被水渍晕染成"姜式"，这是她上周擦拭时留下的笔误。我默默撕掉标签："系统故障，马上调整。"

暴雨冲刷着后巷排水沟，她执意要去检查豆袋防潮层。我找到她时，她正用长柄勺舀积水里的咖啡豆，医用护腰歪斜着卡在胯骨，露出腰间青紫的皮下出血点。

"回店里。"我递去干毛巾。

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掌心烫得像过萃的咖啡："下水道改向需要..."话音未落便踉跄着跌坐在地，打翻的除湿剂在积水中嘶嘶冒泡。

急诊室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她蜷在塑料椅上涂护手霜，却怎么也拧不开已经松动的盖子。我伸手帮忙时，瞥见她包里露出的MRI报告："脑转移病灶增大，建议姑息治疗。"

便利店买粥时，收银员指着促销货架："那位女士每天都来买同款薄荷糖，结账时总要偷偷换掉药盒。"货架上的糖果包装，与她包里止痛片的锡箔纸一模一样。

深夜打烊，发现所有咖啡豆的保质期都被篡改。原本的日期被酒精擦得模糊，新标签统一印着"2018.11.23"——那是她父亲胃癌去世的日期，泛黄的护理日志显示，她曾在停尸间外捡到我遗落的咖啡豆。

后巷传来野猫呜咽。拿铁猫在撕咬她的医疗缴费单，自费金额栏的数字精确到个位。她蹲在污水管旁喂猫，把最后半片止吐药掰碎混进猫粮："这个比鱼罐头贵。"

晨雾中，她对着收银机练习按键。因周围神经病变而颤抖的手指，在"5"键上停留了八次才按准。我拔掉电源换成触屏模式，她藏在围裙里的《安宁护理手册》却掉出张字条："不要临终关怀。"

暴雨再临，她枕着《咖啡烘焙手册》在卡座昏睡。书页间夹着泛黄的婚检报告，背面是她新添的批注："第607次改良：苦味阈值0.2%，有效期至脑脊液检测前。" 雨点敲打遮阳棚的节奏中，她无意识蜷向左侧——那是心脏的位置，埋着随时会失效的输液港。

更衣室的门锁坏了三天，她始终没发现。今早我推门时，她正对着镜子给腰部的褥疮换药。医用纱布揭开时，溃烂的皮肤组织像过度萃取的咖啡渣，渗出液在镜面折射出淡金色。

"别看。"她仓皇披上衬衫，第三颗纽扣错扣到第四孔。散落的消毒棉签中有支沾着血丝，旁边是撕碎的遗嘱草稿："请将骨灰混入曼特宁，这是他唯一..."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染血的棉签上，她抬手遮挡光线时，无名指的婚戒滑落进排水口，发出细微的金属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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