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

晨雾尚未散尽时，林宇已经在三脚架前站了二十分钟。老街的青石板泛着湿润的光，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颤，远处传来豆浆摊主拉动石磨的吱呀声。他调整着相机感光度，取景框里突然闯入一片流动的白——穿亚麻衬衫的女孩蹲在古井边，调色盘在膝头轻轻摇晃。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苏瑶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划出突兀的弧线。钴蓝色颜料顺着亚麻布纹路蜿蜒而下，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她猛地回头，发间雏菊扫过调色盘边缘，群青与钛白在石板上晕开，仿佛打翻了某个夏日的黄昏。

"对不起！"林宇慌忙放下相机，金属三脚架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鸽群惊起掠过屋檐，他看见女孩耳后沾着的颜料，像朵倔强生长的勿忘我。

苏瑶低头收拾散落的画笔，无名指内侧的茧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是我太专注了。"她的声音像浸透松节油的亚麻布，柔软却带着韧性。林宇注意到她腕间褪色的红绳，与画布上缠绕的藤蔓形成奇妙呼应。

"你的画..."他指着那抹流淌的钴蓝，"像暴雨后的大海。"

女孩忽然笑了，嘴角梨涡里盛着未干的晨露。"你看出的是海，我画的其实是老房子的裂缝。"她递过调色盘，指尖残留的群青在他掌心晕开，"要不要试试？用眼睛拍照，用心调色。"

林宇接过画笔的瞬间，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鸽群再次掠过头顶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与快门声重叠的频率。巷口飘来油条的焦香，苏瑶发梢的雏菊在风中轻轻颤动，将晨光切成细碎的金箔。

"林宇。"他忽然开口，"摄影记者。"

"苏瑶。"她将沾着颜料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递来一张画纸，边缘还留着未干的水渍。纸上用炭笔勾勒着他专注取景的侧影，镜头后的眼睛里映着整片老街的晨光。

暮色四合时，林宇在暗房冲洗照片。显影液里渐渐浮现出苏瑶的轮廓：她弯腰捡画笔时露出的后颈，发间雏菊投下的细碎阴影，还有画布上那道失控的钴蓝弧线。他忽然想起她递来的画纸，在摄影包里躺了整整一天，边缘的水渍早已干涸，化作淡淡的盐花。

暗房红光中，林宇小心翼翼将照片夹进相册。最后一张底片上，苏瑶正抬头看向他，睫毛上沾着的颜料像星星的碎屑。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清晨的相遇不是偶然——她腕间的红绳，与他相机带内侧绣着的相同图案，在显影液里轻轻晃动。

暗房的红光里，林宇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苏瑶的睫毛。显影液的气味在鼻腔里发酵，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孤儿院，那个总在角落画画的小女孩——她的腕间，也系着这样褪色的红绳。

冲洗池的水流突然湍急起来，将一张未干的照片卷入排水口。林宇弯腰打捞时，发现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一行字："寻找晨光的主人"。字迹被水晕染得模糊，却与他相机带内侧的绣纹出自同一人之手。

巷口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鸽群。林宇猛然抬头，暗房的红光灯在视网膜上投下苏瑶的影子——她正站在昨夜相遇的巷口，怀里抱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的钴蓝色海浪，正将整个老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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