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言在第三万六千四百二十次日升时确认了记忆的真实性。
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永远停在卯时三刻,檐角青铜风铃保持着向左倾斜的姿态。他数着墙角霉斑的纹路,和昨日、前日、大前日分毫不差。潮湿空气里漂浮着墨汁与皂角的味道,隔壁张婶训斥儿子的声音准时穿透薄墙:"叫你抄《千字文》,怎的又偷溜出去?"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他摩挲着掌心的刀疤,那是上个月被铁钩划伤的。伤口本该结痂脱落,此刻却像初愈般泛着粉红。
门板突然被撞得哐当作响,瓜爪裹着晨露扑进来。十岁孩童的布鞋永远沾着西街的槐花,左耳垂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言哥!老瘸子的馒头摊要收了!"
郑言任由男孩拽着衣袖往外跑。巷口的青石板第七次在相同位置松动,他熟练地避开。包子铺蒸笼腾起的热气凝成不变的云团,卖糖人的老头正在画第七百二十九只凤凰——这个数字是他用炭笔在墙上记下的。
"瘸叔,给个馍吧。"瓜爪踮脚趴在油腻的木案上,鼻尖沾了面粉。老人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递出馒头的动作仿佛提线木偶。郑言盯着他手腕内侧的胎记,形状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和昨天一样。
变故发生在他们拐进暗巷时。
五个黑影从断墙后闪出,为首的刀疤脸挂着永恒不变的狞笑。郑言在对方抬腿的瞬间侧身,却还是被铁棍砸中肩胛——这是他第七次犯同一个错误。瓜爪的哭喊声与昨日重叠,装着铜板的布袋被扯走时,天空准时飘起细雨。
"言哥...好冷..."怀里的孩子开始发抖,体温像被点燃的纸钱般迅速消逝。郑言抱着他冲向回春堂,雨水顺着睫毛流进嘴角,咸涩如泪。
药铺门前的石阶永远积着三指深的水洼。他跪下去时,水面倒映的月亮碎成三百片银鳞。"求您给副退热药!"嘶吼惊飞檐下宿鸦,老大夫掀帘的手停在半空,表情凝固成木雕。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郑言数着瓜爪逐渐微弱的脉搏。当第一缕月光爬上药柜顶端的紫檀匣子时,世界开始震颤。青砖地面泛起涟漪,所有色彩都在褪去,他最后看见自己的手指化作半透明雾气。
晨光第七次刺破眼皮时,郑言在霉味中睁开眼睛。墙角的霉斑蜿蜒如故,张婶的骂声准时响起。他摸向颈间,那里本该挂着母亲留下的玉坠——昨日被抢走的,此刻却好端端贴在胸口。
指尖触到温润的刹那,记忆突然翻涌。破碎的画面里有个穿珍珠白襦裙的少女,腕间红绳系着枚残缺的玉珏。那抹白影转瞬即逝,却让他心脏骤痛。
"言哥!"瓜爪撞开门,左耳朱砂痣鲜艳如血。
这次郑言在暗巷提前捡了块碎瓦。当刀疤脸出现时,他准确地将瓦片掷向对方右眼。惨叫声中,他拉着瓜爪冲向从未踏足过的南街。雨水突然滂沱,青石板路在眼前扭曲成漩涡,无数双手从墙壁里伸出。瓜爪的体温正在消失,而回春堂的牌匾始终没有出现。
子时梆响时,郑言抱着冰冷的躯体仰天嘶吼。月光中,他看见自己的眼泪悬浮在空中,凝结成晶莹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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