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2-1)

雨丝在玻璃窗上织出细密的网，书房里的电子钟跳至22:47。沈墨白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耳畔是林深在客厅哄初阳睡觉的轻哼声。他伸手去够咖啡杯，却在碰到杯壁时顿住——杯底残留的褐色液体里，漂浮着几粒未溶解的方糖碎屑。

这不是他的习惯。

打印机突然发出嗡鸣，惊醒了角落里打盹的初雪。白猫弓起背抖了抖毛，轻盈地跃上书架，碰倒了竖放着的相框。沈墨白弯腰捡起时，指尖抚过照片里初阳抓着林深衣角的模样。那是上个月在动物园拍的，当时林深正蹲着给哭闹的孩子系鞋带，长颈鹿的剪影在他们身后拉得很长。

"沈教授。"林深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该换药了。"

沈墨白下意识缩回缠着绷带的右手。三天前实验室的离心机故障，飞溅的玻璃碎片在他掌心划出四厘米的伤口。此刻隔着门缝，他看见林深端着医药箱倚在走廊墙上，暖黄灯光将他乱翘的发梢染成琥珀色。

"初阳睡了？"

"抱着你送的天文图册睡的。"林深熟练地拆开染血的纱布，碘伏棉球按在伤口时，沈墨白的睫毛颤了颤，"王医生说再感染就要植皮。"

书房突然响起邮件提示音。国际生物材料协会的logo在屏幕上闪烁，沈墨白正要起身，却被林深按着肩膀压回椅背："杭州的行程确认了？"

"嗯，周四早上七点的航班。"沈墨白看着对方灵巧打结的手指，"学术委员会要听新型骨修复材料的阶段性报告。"他说着瞥向书架上的分子模型，聚乳酸材料的螺旋结构在暗处泛着冷光。

林深突然轻笑："上周三你也这么说，结果在实验室通宵改数据。"他收拾药箱时碰倒了桌角的文件夹，彩色通知单滑落出来，向日葵图案上印着"阳光幼儿园春季家长会"。

雨声骤然变大。

"两点半开始，亲子互动环节要准备手工作品。"林深用镊子夹起通知单，茶渍在"家长签名"处晕开淡褐色的云，"你上次答应初阳要教他折纸飞机。"

沈墨白盯着日历上的红色标记。杭州会场与幼儿园的直线距离是186公里，高铁需要54分钟，而他的报告排在15:20。电脑屏幕自动休眠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眼底映出的数据流，像被困在玻璃器皿里的萤火虫。

"你去吧。"他说。

林深正在整理文献的手顿了顿，纸张边缘在指尖卷起细小的弧度。上个月在游乐园的画面突然浮现：初阳举着棉花糖奔向洗手间时，有个戴珍珠项链的妇人拉住他的胳膊问："孩子妈妈没来？"

"不合适。"林深把通知单塞回文件夹，塑料封皮发出脆响，"李老师昨天打电话，说初阳的入园资料需要补交监护人关系证明。"他说着从抽屉取出牛皮纸袋，公证书上的钢印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沈墨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实验室淬炼出的指腹粗粝温热，正压在林深腕间跳动的脉搏上："上周你替他挡秋千撞青的膝盖，上个月你陪他复健发音的录音，这些不需要证明。"

雨声渐歇，初雪跳上书桌碰翻了笔筒。蓝黑墨水在通知单上洇开，渐渐吞没了向日葵的花蕊。林深望着那道墨痕，想起初阳今早偷偷塞进他外套的奶糖——草莓味的，包装纸被小手攥得皱巴巴。

"心理评估报告第17页。"沈墨白打开手机相册，放大后的折线图显示着初阳的依恋指数变化，"他对你的安全依赖值已经超过基准线35%。"光标停在一组飙升的数据点，"这是在你说要出差三天后测的。"

走廊传来细微响动。两人同时转头时，看见初阳的恐龙尾巴睡衣消失在门缝后。林深追出去时，只来得及捡起飘落的蜡笔画——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最高那个戴着银框眼镜，中间的男人头顶画着闪电符号。

沈墨白抚过画纸背面歪斜的拼音："他在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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