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方面是缘于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军诸王追求奢靡的享乐;一方面是由于本来城内军民日用消耗、武器粮饷、雇佣工资等,耗费钱财巨大,而南京在被清军围困多年,只有出没有进,眼看着江河日下。至同治二年,连基本的粮食储备也成了问题。
以致李秀成在湘军围困天京时,苦劝各位王兄王弟“切勿存留银两”,而“概行要买米粮”。
因此,所谓曾国荃“于此中获资数千万”很可能是一个想像之数。
陈恭禄先生指出:“《南亭笔记》暴露他(即李伯元)的历史知识极端贫乏”;冯尔康认为“其撰《南亭笔记》,带有作小说的态度写作,失实太多”,并将《南亭笔记》一书定为“史料失真的笔记的典型”。
《曾国荃全集》的整理者梁小进先生也指出,近百种晚清至民初的笔记史料中,李伯元之前的笔记均未发现有关曾国荃大量侵吞太平天国财物和金银之事的记载,李伯元《南亭笔记》系记此事的第一家,但并未交代所闻的出处。其后徐凌霄、徐一士的记载与李的记载基本一致,亦未交代出处。
与之相佐证的还有赵烈文所见。赵烈文是曾国藩身边的一个核心幕僚。同治二年,曾国藩对南京前线放心不下,特地把他打发到金陵大营,专门为老九出谋划策。攻陷天京前后的情况,赵烈文是见证者。
这是晚清末年一个有见识有眼光且人品高尚的知识分子,他留下一部《能静居日记》被史学家称为信史。在他的日记中没有关于老九贪财的记载,假如有,他是会毫不犹豫地记录下来的,就如他如实记录湘军杀人一样。
与此同时,向来直爽痛快、不吝钱财的“九帅”战后不仅没有发财暴富之相,反而多次在家信中表达了经济窘迫之状。
同治九年(1870)十一月初二日老九给大哥写信:“弟向未留剩活钱而用度日繁,亦渐有涸竭之意。”
同治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再次对老大表示:“住乡应酬亦大,明春有权住省城之意,借以省款客酒饭轿钱。”
克复天京后,曾国荃被朝廷赐封“一等威毅伯”,封爵实际上是没有俸禄的。老九不知,以为朝廷会另给奖金,他实在是指望着有一笔奖金就好。
曾国荃在家信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老兄甚至侄儿哭穷,不大可能是“作秀”:一来不合老九的性格;二来瞒不住也不必瞒哄家人。到了光绪年间,老九甚至还表达了“做官完账”的急切心情:
光绪元年(1875)五月初七日给曾纪泽写信:“千辛万苦,乃得此处,虽撙节用之也,年可省出八千两完账。”
五月十三日再次给曾纪泽、曾纪鸿兄弟写信说:“八年闲居……负欠如海。”六月十五日又对他们说:“邓小山先生昔在此住六个月之久,亦为省钱与应酬起见,可见英雄所见自古相同。”十天后,又说:“惟晓亭所欠之项,陆续要取偿,余所欠各处之项,自当相其缓急先后,次第以完之耳。”
到了七月十七日他告诉曾纪泽:“余用度撙节,大约今年可剩万五千两完账。借账完账,以无利之账清有利之账,以可久欠之账完宜亟完之账。如此周转,究系正办……”
一代名将,落到“以无利之账清有利之账”的地步,怎么可能想像是一个曾经“暴得横财”之人呢?
光绪二年(1876)六月初六日他在回复曾纪泽的信中谈起了经验:“乞退不可太早,亦不能不想做官完账,此中全丈有机缘,否则不敢冒昧率尔径行,且熟思定妥再详复信与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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