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的噩耗报告给阎应元时,他正在东城楼上指挥御敌。阎应元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令左右取来笔墨,在东城楼门上匆匆写道:“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写罢,掷笔于地,率众杀向西门。但由于众寡悬殊,他们很快便陷入清军的包围圈中。混战中,阎应元背中三箭,对手下人说:“为我谢百姓,吾报国事毕矣!”说罢,拔出所佩短刀直刺胸部,后纵身投于湖中。就在这时,刘良佐率兵赶到,令士兵将阎从水中救起。
阎被救出后,清军把他带到刘良佐面前。刘良佐见到阎应元,双手拍打着他的肩膀号哭不止,然而,他也只能号哭一番罢了。当天晚上,阎应元就遇害了。
文质彬彬的陈明遇没法像阎应元那样指挥突围,城破之日,他从容地命令家人闭门举火,全家老少43人全部自焚。家人死后,他手持兵刃,独自在街头与清兵巷战,死于乱军之中。
零星的巷战持续到八月二十二日,清军最高指挥官下达了屠城命令。八月二十三日,原本20万人口的江阴,这时只剩下53人。然而,十多万江阴人的死难,并没能阻止剃发令的推行。野蛮的剃发易服作为清政府的基本国策,通过血腥的屠杀得以展开。江阴城破一个月后,一些围城前逃出孤城的人回到面目全非的家园,在清政府的高压下,不得不接受了宿命的安排:剃发。
有清一代两百余年间,汉族对清朝的反抗一直不曾断绝,这在其他任何一个国运长久的朝代都是不曾有过的事情。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根本原因就是剃发易服所象征的异族征服不得人心,以至于晚清革命党流亡海外以推翻清政府为己任时,首要之举就是剪除脑袋后面那根丑陋的辫子。对有这些历史记忆的人来说,那不是一根辫子,而是一根民族的耻辱之绞索,如邹容在《革命军》中所写:“此固我皇汉人种为牛为马,为奴为隶,抛汉唐之衣冠,去父母之发肤,以服从满洲人之一大纪念碑也。”
殊为可悲的是,两百年的时间太过长久,在多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政治高压下,一部分人已经习惯了异族之辫,辛亥革命后发动剪辫运动时,果然有不少汉人因失去那条拖了两百多年的辫子而如丧考妣。从这一意义上讲,有清一朝,大多数中国人都充当了清政府的人质。
也许在功利主义者的天平上,江阴人的牺牲虽然悲壮,却有点划不来—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江阴这座弹丸之城欲与纵横天下的八旗军为敌,似乎有点认死理。然而,有时候,认死理是一种可贵的品质,正因为认死理,那种叫做气节的东西才能够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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