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八 (2-1)

又是恍惚的梦境。

卓翼宸站在长廊之上，看着前方穿了一件厚厚的狐裘立在台阶上看雪的女子，她眉眼如画，却笼着一股叫人心碎的清愁，伸手去接住落雪的模样，含着无尽的凄冷。

他刚想走过去，却听见身后有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他警觉地扭过头，只见文潇含笑站在他身后：“看来这一次，被拉入梦境的人，不止你一个哦。”

天下间若要论控梦术的鼻祖，非孟极不可，也只有她，能将这么多人同时拉入同一个梦境，既让人身处于梦境之中，又让人能在梦境世界里保持清醒的意识。

明知是在做梦，可若是孟极不允，即便是妖力再强大的朱厌也无法挣脱梦境的束缚。

这才是大荒最神秘的妖该有的排面，梦境之中，孟极即主宰。

细雪融化在云光的肩头，她望着指尖那一点点存留的水泽，倏然转过身来：“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们，乘黄逃出大荒来到人间，是为了我。”

“但是你说不出口，是不是？”赵远舟伸手，想要变幻出一把伞来遮雪，可法诀掐了好几遍，掌心始终都空空如也，他莫名有几分尴尬。

瞥了他一眼，云光挥了挥衣袖：“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我的允许，一切法术都会失灵。”细细的雪籽停在半空，地上的积雪虽并未融化，可太阳却已经挣开了云层显露光晕，这下子，谁也不需要撑伞了。

白玖有些佩服：“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云光淡淡道：“若我想，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投映到现实，就连死亡都不例外。”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就可以和冉遗一样，令人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她与冉遗的区别就在于，冉遗只能靠着让人做噩梦惊惧而死，云光却可以令人任她心意地死去。

要人死于甜蜜美梦之中，也未尝不可。

赵远舟难得有闲心地换位思考了一番，对于云光而言，乘黄是她这万年来最大的噩梦，他的存在便足以令她回想起自己还是“孟极”的时候，最痛苦的经历。所以她不愿去见他，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明知如今是不敢见面的生死仇敌，从前还是那般亲密无间的家人，云光又怎么敢去见乘黄呢？

“可是逃避终究无法解决问题。”裴思婧表现得十分冷静，“为了找到你，乘黄在人间作恶，肆无忌惮，我们绝不能任由他继续为祸人间。”即便云光不出面，他们也是一定要去找乘黄的，只有解决了乘黄，才能将隐隐崩溃的人间秩序拉回正轨。

“人有人性，妖也有妖性。人类遇见难事，会想要逃避，妖也有这样的权利。”文潇踏过积雪走向云光，她们从前只有一面之缘，可是文潇天生就敬佩云光这些大爱无私的神兽，她轻轻牵住了云光的手指，语气温柔，“若你不愿去见他，就由我们去找他。”

乘黄逃出大荒在人间作恶，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身为白泽神女，文潇有责任，也有义务将他捉拿归案，量刑定罪。

云光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身后便是纷飞的鹅毛大雪，雪光明亮，她清冷孤傲，遗世独立，仿佛洗尽了铅华。

好似过去了万年那么久，她扭过头去看卓翼宸：“小宸，我想离开一段时日。”

卓翼宸一怔：“去哪里？”

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那一圈绒毛更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清冷，也愈发动人。云光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回大荒。”

她有太多的回忆留在大荒，虽然万年没有回去，可她永远都记得，那里才是她的家，是她与乘黄、星圻共同的家。

她不会去见乘黄，但是她应该回一趟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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