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一 (2-1)

卓翼宸记得那天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天空澄净，微风不燥，缉妖司里的许多人去街上凑热闹了，唯独他留了下来。

风拂过面，卓翼宸因练剑而热得发红的脸颊感受到了一丝爽快的凉意。

当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望去时，只见一个高挑身影自光中缓缓走来，卓翼宸微眯起眼睛，再后来，他看清了走来的卓翼轩。

他的笑很亲切，但好像许久不见，让卓翼宸心中竟有些泛酸，不自觉间泪流满面。

卓翼轩见他满头大汗，无奈道： “小宸，今日上已节，你怎么还在练剑，也不和朋友出去玩儿。”

卓翼宸对着哥哥笑了笑，笑容中却有些落寞：“我想要把剑术练好，以后能帮到爹和哥哥。这上已节也没什么可玩的……”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说是说实话，那大抵是，他也不知道能与谁玩。

因为他并没有朋友。

卓翼宸生性寡言，不善交际，因为父兄常年与妖怪打交道，那些小孩子都害怕他，不敢与他玩耍，更时常诋毁他，说他是个异类。

卓翼轩总能看穿他的心事，即便他一言不发，哥哥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伸手摸了摸卓翼宸的发顶，卓翼轩温柔地笑了：“我记得你七岁时，哭着鼻子来找我诉苦，哭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你玩，因为你的父亲、哥哥都是抓妖怪的异类，成天和妖怪打交道，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妖怪。他们担心和你在一起久了，也会变成妖怪。”

果然，他的心思又被哥哥看透了。卓翼宸有些脸红：“小时候胡说八道的事儿，哥你竟然还记得啊。”

卓翼轩叹息一声：“但这么多年，你确实也没交什么朋友，总是独自一人啊。”

卓翼宸稍长大后，就明白了父兄所做之事有多凶险，又有多重要。以凡人之躯对抗恶妖，英勇无畏，他们付出一切守护这人间的平安这本该是值得敬佩的，奈何凡夫俗子中的蠢人总是无法理解他们的伟大，更有小人会出言诋毁。

慢慢的，卓翼宸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不去管那些流言，也自认不需要朋友，只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练剑上，但每到这样热闹的节日，见到其他人结伴而行，欢声笑语，卓翼宸心中也不是不难受的。

他眼神落寞，忍不住问哥哥：“哥，我是让自己活成了一个异类吗？”

卓翼轩摇了摇头：“所谓异类，只是心胸狭窄之人，用来抱团抨击打压别人的说辞。他们借此彰显自己的正确，或者掩盖内心的自卑。我们肩负着常人所不解的责任，注定就要承担常人的排挤和偏见。追求卓越，拒绝乌合，远离平庸。你身上的与众不同，也正是你出类拔萃的原因。不要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做你自己。”

哥哥总是懂得那么多道理，卓翼宸崇拜他，所以也想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哥，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你会孤单吗？”

卓翼轩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很多看起来像是异类的人，你要自己去判断。小宸，眼睛会骗你，但心会告诉你答案。你一定会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那时你就不会孤单了。”自始至终，卓翼轩的神情都很温和，“小宸，记得，孤翼难飞，双翅翱翔。”

卓翼宸看着兄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志同道合的伙伴，只是听到这几个字时，卓翼宸就觉得好似出现过这样的人，但有什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却抓不住。

再抬头看时，卓翼轩仍在对他微笑，可嘴角却流下鲜血，卓翼宸低下头，只见一把刀从哥哥的胸口穿出，宁静祥和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晴朗的天空也一瞬间化为暗黑，火光冲天。

那是他此生无法忘记的夜晚，他看见哥哥胸口流了好多血，然后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露出他身后的凶手——那个目色泛红，几近狂暴的大妖，朱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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