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才好
一生太过漫长,一直快乐也未免太难,所以我们都要平安才好。
为期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身体好像早有预谋,自汝退下去没多久的体温又再次升高,之前的日日熬夜,终究让她大病一场。
她从小就怕打针,所以这次发烧,她一拖再拖,就是不愿意去医院挂水。
但这次免疫系统好像疯了一样,早上她的体温是37摄氏度,傍晚就涨到39摄氏度,在爷爷奶奶关心的几番催促下,自汝坐到了医院的输液室里。
自汝有时候感觉全世界的输液室都长得一样,都有让人惶恐的白,都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输液室里,小朋友被护士手里的针吓得放声大哭,他的妈妈和爸爸变着法的哄他,大概是感觉没有那么疼,或者是爸爸手里的糖更吸引人,没两分钟小朋友便止住了哭声,留在脸上的只有还没来得及被擦掉的眼泪。
自汝也好想哭,但她不能哭,因为就算她哭的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人来哄她,她甚至已经记不起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医院里因为感冒发烧的人很多,自汝怕爷爷奶奶会被传染,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是自己去医院。
大概是来的太早,输液室里没有什么人,自汝一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输液,一手翻动着腿上的书。
升初三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课外书了,去年因为名字而买《月亮与六便士》已经在书架上吃了一年的灰,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来把灰掸掉了。
水挂到了第三瓶,输液室里进来了一个带着口罩的男生,他站在门前观望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睛因为惊讶逐渐变得圆溜溜,口罩男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自汝跟前。
自汝本不想抬头看他,只是视线里突然出现的大红色运动鞋很是醒目,两人目光相撞时,口罩男热情的跟她打起了招呼,
“你是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最终也没那出什么所以然来,不得已,他摘下了口罩,
自汝看到口罩下的那张脸一愣,然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了一句:“章炎?”
章炎不知道自汝叫什么,研学时只见过一面,那一面还匆匆而过,但他认得自汝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有女孩抬头看他时的那双眼睛。
他见自汝的第一面就记住了那双有故事的眼睛,忧郁,清澈的忧郁,眼底好像蕴含了数不清的情绪,在他的成长环境里,还从未见过这个年纪的女孩眼里没有快乐。
“只见过你,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章炎说着坐到了她旁边。
女孩把腿上的书翻到了扉页上,然后用手指了指上面的自汝两个字,她有在书上写名字的习惯,即使是课外书,她也会在扉页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汝。”
“你自己来挂水?怎么没有人陪你?你不无聊吗?”
章炎的话多与林赋不相上下,人与人之间,好像身上就非得有点相似之处,不多不少,恰好能让彼此成为朋友。
“医院离得近,不用陪。”自汝轻声回答他,转念她抱着礼尚往来的态度也问了下男生:“你怎么来医院了?”
章炎指了指胳膊上,脸上的红疹。
“过敏,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治好,我爸的朋友说这家医院有个医生专治这种病,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自汝看着他脸上星星点点的疹子,轻轻啧了一声,
“看着就很痒。”
护士拿着配好的药和输液管走到了两人跟前,
“章炎?”
章炎点点头,然后戏精般的开始发问,
“护士姐姐,我还有救吗?我身上的疹子都快两个月了,中药也喝了,西药也吃了,一点效都没见,我是不是离死不远了?”
“护士姐姐,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护士姐姐?”
护士给章炎打完针把止血带解开装进了口袋里,她的眼神空洞没有光亮,自汝隔着口罩都能看到她此刻脸上的无奈,
本来上班就烦,现在碰上个话多的就更烦了。
“你想好快点吗?”护士终于开口说话。
章炎点头如捣蒜,
“想!”
“那就少说点话。”护士撂下这句,潇洒的转身离开了,像是摆脱掉了一块烦人的狗皮膏药。
章炎张了张欲说的嘴,然后悻悻的闭上了,他的第一瓶药还没打完一半,他就有些坐不住,一会挺挺腰,一会活动活动脖子。
自汝看得出他很难受,这么大的男孩一般都有些好动。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章炎本想拿着药随意溜达溜达,但还没走两步就败给了刚刚那个护士冷冽的目光,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坐回了原处。
“嗡嗡~嗡嗡~”
章炎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他把手机拿出来,在看清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果断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赋哥。”
自汝听到“赋哥”两个字,心头不由得一颤,翻动着书本的手定在了原地,电话那头是林赋吗?
输液室里有大人闲谈的声音,小孩哭唧唧撒娇的声音,还有老人时不时的咳嗽声,总之就是安静不下来一点。
章炎看了看自汝,然后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绝对想不到谁在我旁边。”
“嘿嘿,是自汝。”
自汝表面上在看书,实际上眼前的文字一个也走不进她心里。
章炎用胳膊肘碰了下她,
“赋哥问你怎么了?”
“发烧。”
“她发烧了。”章炎如实告知电话那头的林赋,接着又扭头看着自汝,
“赋哥问你好点了吗?”
自汝点点头,
“已经好多了。”
章炎本想继续做个复读机,但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于是对着电话发问:“赋哥,要不你俩聊呢?”
他本想客气一下,试探试探林赋,结果电话那头直接说:“那你倒是把手机给自汝啊。”
得,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就多嘴一问,就该在林赋问第一句的时候把手机直接交给自汝。
手机被章炎塞到了自汝手里,他没说话,只是有些无奈的冲自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电话。
“喂。”自汝把手机拿到了耳边。
“考试那天发烧到现在还没好吗?怎么不早点到医院挂水?现在怎么样了,还烧不烧?”林赋像连珠炮一样,接二连三的发问,让自汝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索性就回了最后一个,
“不烧了,明天应该就不用挂水了。”
林赋:“那就行,生病最怕拖了,不严重的病都拖严重了,下次不舒服直接就去医院,”他转念一想不对,什么下次不舒服,于是赶快说道:“呸呸呸,没有下次,没有不舒服,自汝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自汝听他的反应,眉眼带上了不被察觉的笑意,
“是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一生太过漫长,一直快乐也未免太难,所以我们都要平安才好。
章炎在一旁幽怨的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你俩口中的我们,包不包括此刻满身红疹的我。
他扬起头看了眼药瓶,苍了个天的,为什么药瓶里的药只能一点一点的输进身体里,就不能打开瓶盖一饮而尽吗?他好想逃,可是...算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