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2-1)

365号的离开像早早遭到实现的必然预测，是无关其他玻璃树同伴痛痒的。纵使365号的思想对比众人而言那样鲜明独特，可分毫之间ta的身影仍然无声息地消失在ta们的记忆里。我彷徨ta的远去有命运理所当然的预言，但抹消ta存在过的证据根本没有前提。

  我偶尔会同651号提起365号，每每一问ta有关从前的轶事，我都清楚地感觉651号的语气越来越平淡缓慢。我不知道在ta的视角内，365号的灵魂是不是被某种不可逆的东西稀释了。

  不过我也能理解我们身为机器的困处。情绪的设计向来没有被重视，玻璃树的回收重造也是常有的事。我们的生命最终只有这一条“东西”的路，所有玻璃树都了解。

  但是我最近一直在大逆不道地思考可不可以换一条路。

  说实话我已经尝试了。可设置里没有“运动器官”的概念，做什么都算徒劳。我有时会注意街道上的行人，对电动轮椅留下了最好的印象。要是我可以乞讨，我先买的绝对是代步工具。

  直到一个神奇的日子。

  我天天都管理着川流不息的道路，收纳汽车扬起的灰尘，观察永久沉默的黑或者灰或者蓝的天空，当然有时只不过抓住投射下来的管道轮廓。乐趣是将陌生人一位位刻进脑海中记住，牢固地记住。

  今天出现一个头上戴太阳系模型的奇怪家伙。她穿着很整洁的白褂，脸色犹如每天都坚持不懈地熬夜的灰黄，头发有尽力打理过的痕迹，却相比衣服还是乱了些。她在附近慢悠悠地踱步游荡，认真地研究着每一寸土地同时近乎不屑地观望着周围，浑身透露出实在跳脱出此地的气质。

  她走到我身边时停住了。我想炫耀的一个点是我确实算得上最干净的玻璃树。

  “这个国家在景观上也太可怜了，”她看着我挪逾道，“连树都没有。只有仿生树，拿玻璃精心设计树枝的角度分叉，叶片的疏散程度，晶体的折射感——为的就是把人的眼睛统统亮瞎。”

  我偷偷看看四周，没有人。

  “您好。”我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她无心地拨弄我枝叶的手收回口袋了。

  “你会说话，原来树有嘴，我居然没看见你有嘴的外观，这条开口实在不明显。”她展现出的惊讶十分平静，“你是人工智能，还是单纯检测到人就打招呼的机器？”

  “我不知道。”我诚恳地说。

  她觉得很好玩似的绕着我看了一圈。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代吗，世界的时空混乱了，只不过一个地区的没有变。地球像东拼西凑的一锅汤，你的时代是刚下的，我的时代是你的时代的以后。”

  “……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顺完这段临时起意的谈天，忽然明白一头雾水是代表哪种状态了。

  “我和你说说我们的过去。

  “我来自一个虚拟世界，一切都由信息和数据构成。在这里，出生的婴儿认定的世界是完全虚假的。没有人知道。完全没人知道。

  “我们家世代研究天文学。我的外婆偶然间发现计算出现偏差，不符合现实观测。她将这个情况上报，没有得到重视。最后她放弃了这个研究。

  “我的妈妈在我外婆死后接手了她的工作。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我外婆的手稿，便始终坚持进行这个问题的工作。碍于上方的压力，她最终崩溃自杀。当时我不知道。

  “后来一颗陨石落到我们的国土上。官方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但我当时正好就观测到了。我偷偷溜到陨石附近，发现四周的空间奇异地扭曲破裂，露出原本遭到核战争破坏的辐射荒地。

  “而核战争前的文明，正是你们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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