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排练,想过她会吐露什么样的话语,想过他要怎么样反击或者顺从。在千次万次的模拟里面,他没有想到谢毓婷只是和他聊日常,说一些要注意健康之类的话,一个最慈爱最无私的母亲莫过于如此。
各种各样形状的伤口像是不同的警示牌提醒着自己要怎么防范伤害,他已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但是现在谢毓婷只是很温和地捂着她的脸,另一只轻轻柔柔地握着他,于是季翊溃不成军:
很疼。
吃过草莓,差不多到时间。季翊和谢毓婷拥抱。
那个有着狰狞面孔的美丽女人,桃花眼旁边的鱼尾纹重了不知道几倍。她轻飘飘地贴了他一下,像是一个幽灵一般没有实感。
推开厚重的疗养院宿舍大门,谢毓婷在原地站定,平静地目送季翊的离开。
他一步步向前,期间却好几次回首。
在 希腊神话中奥路飞作为天琴座的代表与妻子从冥界去往人间,但是被告知不许回头,如果回头他的妻子就会瞬间变成石像。
而一步步的回眸中,谢毓婷只是平静着目送,再也没有露出狰狞的面孔。
季翊心底涌起情绪,说不清是什么。
如果把这归结为神话的失效,那就全当做愤怒好了。
“ 对,这是愤怒。”
季翊转头快步离开,期间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作为幼稚的报复。
夏季的天气多变,莞南的暴雨来临前,整片黑天像是要把城市一整个地吞没。
狂风大作,季翊向着黑天深处前进竟然没有人拦住。护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那微笑像是残月,化为一把隐形的镰刀慢慢地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风好奇地把那本孤零零的日志翻过几页。
上面详细地记载了谢毓婷的住院情况,身体健康数据,用药,清洁次数……
巴比妥类药物的频率从高到低到极高到低。于是那些薄薄的纸片成为凌迟那颗布满空洞的心脏锋利刀片最佳演绎。
望着少年远去,护工拨通电话。
“他都看到了?”
“是的,季夫人。”
“什么反应?” “没说话,没闹事。”
那头的女声冷哼一声: “成不了气候的怂货。”又补一句:“给谢老师找点事情做,多锻炼对身体好。”护工连连答应。
在下雨的时候,气温甚至会骤然降低十多摄氏度。
狂风沙哑地嘶吼着,像是质问,像是愤怒。
头发凌乱地将眼睛遮住,而整个城市在白昼迎来头顶吞吃掉一切的黑色。
街边几只硕大的老鼠逃窜过去,长长的尾巴一甩就消失不见。它们要去避雨,在恶劣的环境求得最大限度的生存。
而拥有高级思维的人类把自己单薄的身体暴露在室外,机械而愚蠢地一步步向着远方走去。
混乱中,季翊感觉自己的身上像是有蚂蚁在撕咬。从一只,到无数只,
疼痛扩散到全身。
豆大的雨点落下几滴,然后雨水瓢泼一般。
于是少年的脸颊水流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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