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餐桌旁,默默削着土豆,并未抬眼望向他,只是微微舔了舔嘴唇,以纾解紧张情绪。刹那间,我们三人默契地重拾往日的缄默。但军官似是毫不在意,如往常那般神态自若,且今日心情尤为畅快。尽管自他搬来我们家起,便稍显局促:修长指节将暗绿色军帽稳稳戴在那头柔软的金发上,颀长身形依旧如标杆般笔挺。他那双明亮澄澈、泛着淡淡绿意的眼眸,流泻出柔和温煦的光芒,鼻梁高挺,线条优美。当海因里希的目光转向祖父和母亲时,他的绿眸略显拘谨地转动了一下。接着他开口道:“有两位德国军官希望在我这里暂宿几日。”
我微微蹙眉,侧过脸庞,目光凝注过去,心中暗自生疑:什么?
“——他们是我的旧友,”他出言回应我的目光:“我甚是欣喜能与他们相见。”
我旋即低下头,内心暗自思忖:果真如此吗?若我记忆无差,你来的那日曾言此行颇为遗憾。
削着土豆皮的细长手指微微用力,我紧抿双唇:如今他不再遮掩了吗?关于他们是否前来,他当真毫无决定权?
对方先看向我,认真解释道:“我会安排他们住在简易小屋中。虽说环境不算暖和,但我已竭力简化安排,不会让你们烦扰。”他又看向祖父和母亲,只见他们神色冷峻,满面愁容 。
“祝你们愉快。”言罢,他放下摩挲袖口的双手,军靴与脚跟相叩,发出清脆声响,旋即行了一礼。随后,他戴上黑色皮革手套,关上门,扬长而去。
现场气氛旋即变得凝重压抑,仿若有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祖父蓦地放下手中的铁锅,“嘭”的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随意地擦拭了一下手掌,神色冷淡,转身面向坐在餐桌前的母亲与我,宣告道:“我要出去透透气。”
望着祖父伛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厨房门口,母亲眉头紧蹙,神色间满是复杂的情绪。她看了我一眼,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已经与我们相处得极为随意松弛了。”——有时其态度亲昵得竟如同温顺的女婿,噢,实在是荒谬绝伦,令人匪夷所思。
我面色紧绷,表情淡漠,冷冷地回答道:“没错,他不可能不清楚我们对家里住着德国人是何等排斥。”
母亲提及的话题,是关于海因里希三月份前往巴黎休假的经历。那是他首次踏足巴黎,彼时德国军官们在巴黎与友人相聚,众多人参与了和法国政治家的谈判,为两国人民的和谐共处而殚精竭虑。据海因里希自己所言,他自觉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场“德法联姻”的见证者。那晚,他向我们倾诉,他为法国的复兴深感欣喜,为德国在法国重建中的贡献倍感自豪。他宣称,德国将会让法国重焕光彩,赋予其自由。他笃定这种互惠互利的美事将会千秋万代,永远延续下去。
……然而,如今他一面声称无意冒犯,一面却屡屡伤害我们,这让我深感心绪烦乱,如坐针毡。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我曾天真地以为他至少会稍稍顾及我的感受,可现实却无情地将我的幻想击得粉碎。原来,他打心底里默认这房子的支配权并不属于我们,无论我们在此居住多久,身为被征服者,我们都毫无发言权。他作为胜利者,和他的副官们一样,内心深处满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对我们的态度阴鸷且盲目,专横跋扈,刚愎自用。
有鉴于此,我不得不收回之前对他所有的好感与幻想。从现在起,他在我心目中的价值,一文不值,仿若尘埃。
于是,我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冲母亲回应道:“不,也许他现在已然彻底认清了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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