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公主.玉京谣(一)图白月棂文沉香子 (5-2)

掖庭宫膳堂里用膳是分区域、极有秩序的，这方区域都是浣衣局的罪奴，整日沉沦在堆成山的脏乱衣物中，有洁癖的人都能被调理得麻木，日子过得极为黯淡。怨念重，语气自然就刻薄，别的局都不爱跟浣衣局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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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姜在浣衣局时并无一丝抱怨，或许因为她自幼被爹娘遗弃，或许潜意识里回避记起前事，有记忆以来便在掖庭，不知爹娘是谁，更不知因何获罪，也就乐天安命。

起初年龄小，没有正经差事，任何人都能支使她。如今十三岁了，掖庭令分派了她正经差事，哪怕是宫人们最瞧不起的浣衣局，她都欣然前往。她浣衣自然也卖力，从不偷懒，还琢磨出同时浆洗更多衣物的妙方，深得浣衣局管事赏识。因为干活出挑，便被织染局的管事看中，硬是要从浣衣局把个给借走。

面对冷嘲热讽，妩姜也不生气，喝下最后一碗粥，舔舔嘴角意犹未尽:“咱们在宫里当差，不都是奴婢吗？再得宠也还是戴罪之身，何须计较那么多？倘若哪日妩姜真发达了，就把姐姐们都放出掖庭宫，嘻嘻！”

她素来会活跃气氛，哪怕是被欺负。一席话荒诞不羁，却在玩笑里给了众个几分希冀，罪奴们对自由的向往，从来只在梦里，因为深知今生不可为。死气沉沉的氛围被妩姜搅弄出了几分生机，罪奴们自已都不知道自已脸上有了若隐若现的亮色。

妩姜滑下板凳，衣角飞舞地跑出膳堂:“我当差去了，第一天迟到可要挨骂了。”

一路小跑到织染局，幸好没有迟到。掌司见了妩姜，由着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报了自已名字，才神色淡漠地略一颔首，并没有意外神情，显然是管事早交代过她的。

“跟我来。”这掌司竟然再也没有别的话，只在前头带着路。

妩姜平日偶尔也能见着其他局里的各阶层管事和女官，知道这掌司姓刘，只不知她如此寡言冷淡，不由得心里忐忑了一下。估摸着她并不好相与，于是收敛了平日活泛的神态，恭谨地跟在后头。

织染局的屋宇鳞次栉比，庭院尤其宽敝，晾晒的布匹在架子上由煦风袅袅轻拂，似笼了层层叠叠色泽鲜艳的烟雾，间或有宫人在翻晾成品布匹。

穿过了几进这样的庭院，再往后头去，便见几个大半人高的黄陶染缸依次列开，每缸相隔距离都有一人多，有宫人踩在漆都脱落了的杌子上小心翼翼地拿长棍搅着染料。妩姜瞧着年纪最小的怕比自己还小一两岁，踩在杌子上还需踮着脚，生怕自已会掉进染缸去。

“管樾，这是妩姜，交给你了。”直到将妩姜分配出去，刘掌司还是没多说一句话。

管樾是这院里的监工，显见得早前也得吩咐的，对妩姜的到来并不意外，跟刘掌司恭敬地说了几句话，却没得到一句回应，便见她折身离去了。

面对着妩姜，管樾方才恭顺的笑容便消失了，锐利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上下扫了一圈，对于妩姜的言辞礼节似乎尚算满意，便道:“看着是个伶俐的丫头。我是这里的监工，你可以称我管姑姑，那里一囗染缸里头是墨绿染料，今后便由你负责。”跟着指给妩姜看，又教了她一些染料的常识、搅拌和混色的规矩。

妩姜一一应了，默记在心中。显然这些一时半会儿的也别指望就能上手，瞧着简单的活儿，要做好往往也不容易，她只能努力先记忆。

“好了，若有不会的，灵枢，你多提点着她一些。”管樾显然也不耐烦跟她这种小宫人多加言辞，自去别处监管宫人们了。

叫灵枢的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走过来，妩姜想，既是指派了教她的，自然是要嘴勤多问。看着对方比自已年长些的模样，便唤了声“姐姐”，问她该如何添加染料，水的配比如何。灵枢轻声细语跟她说着，又把着她的手去搅拌。这活看似简单，长时间搅下来，手腕先会吃不消，如何把握、如何运力都有窍门。

妩姜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凭借自已勤快嘴甜，倒是博了不少宫人的好感。

只是有个人除外，比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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