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年人

今日是张家夫妇头七，整个张家灯火通明，老房子堂屋门大开，搭了道场奠堂，张斯柏带着弟弟张斯桐跪在堂屋中间的蒲团上，少年人瘦削的身体跪的笔直，手里捧着经文，随着道士念的经文机械性的起身，磕头，再下跪，一段经文念完，弟弟的年纪还小熬不住已经跪趴在蒲团上睡着了，张家大伯接过张斯柏手里的经文拿去焚烧，看到少年人脸上掩不住的哀痛疲倦与下眼睑的青黑，心底叹了口气，常言道人生有三苦，少年丧父，中年丧妻（夫），老年丧子，二弟和弟媳突遭这飞来横祸，夫妇两一起去了，留下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成了孤儿，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过，张家大伯心里悲痛，但是如今张家夫妇都没了，他得替张斯柏兄弟俩撑着，伸手拍拍少年人的肩，轻声说道：“斯柏，今日的道场结束了，夜里我和你三叔他们守着，你熬了这么多天，今晚带着弟弟歇会儿。”张斯柏动了动嘴，扯出一丝生硬的笑：“没事大伯，你和三叔也累了这么多天，你们歇着吧。”这个侄子是家里子侄辈里最优秀最有主意的人，张大伯知道多劝无用，便没有再劝，只是又拍了拍侄子的肩，起身出去了。虽是炎炎盛夏，但山里的深夜温度低，院子里的风刮进来吹得人身上寒浸浸的，张思柏脱下外套给跪趴在蒲团上的哭睡着了的弟弟盖上，抬手擦掉弟弟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过了今夜父母便要火化下葬，往后…往后自己就只有弟弟一个亲人了……

他想起一周前，距高考已不足一月，老师说这周放最后一个假，让学生回家吃个饭放松休息一下就要全力投入最后的复习，张斯柏打了电话给母亲，妈妈在电话那头高兴的连声说好，不停的问他想吃什么菜，他不挑食，只是吃久了寡淡无味的食堂也想念家里鲜香麻辣的口味，父亲有着一手推豆腐的好手艺，而母亲则做的一道最是下饭的麻婆豆腐，豆腐鲜嫩，红油肉沫香辣爽口，拌着米饭一口送下肚，光是想想嘴里就要溢满口水，他和母亲说想吃麻婆豆腐，母亲应着好，挂断电话的时候还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嘱咐父亲留几块白豆腐起来回家给孩子做麻婆豆腐。好容易挨到第四节课下课，张斯柏收拾好书包快步冲出校门奔向公交站，回溪云水库家里的公交车七点收班，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司机关门之前挤在一群人里上了车，车里有收工回家带着工具的中年泥瓦匠，有挑着空空的菜篮子一脸疲惫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有逛完街带着大包小包的妇女，也有像张斯柏一样的学生，形形色色的挤满了整个车厢，随着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快到溪云水库终点站的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随着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公交车终于停在了终点站，路边也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张斯柏帮着自己前面的老太太把菜篮子拿下车，弟弟张斯桐早已等在终点站，看到哥哥下车的身影兴奋的跑过来：哥！妈妈打电话说你今天要回来，我从放学就在这里等你了！”张斯柏揉揉弟弟毛绒绒的脑袋，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那是等我嘛，你是不想回家写作业。”张斯桐被哥哥揭穿有些害羞的嘿嘿一笑，张斯柏把弟弟背着的书包接过来，兄弟两相携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到家后让弟弟写作业，张斯柏自己把饭煮上，又去屋子旁边的菜地里摘了新鲜的蔬菜洗摘干净只等父母回来烧好最想吃的麻婆豆腐就可以开饭，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父母平常开的小三轮，打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等了一夜始终不见父母回来，张斯柏心里焦急还要稳住弟弟的情绪，24小时后和伯父一起去派出所做了失踪报案，把弟弟托付给伯父，自己无奈返校，焦躁不已的过了五天，最终等来了派出所带来的认领父母尸体的消息，倘若、倘若不是自己说要回家，倘若不是自己说想吃麻婆豆腐，爸妈也不会急着往家里赶，也不会出事，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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