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2 (2-1)

很久很久之后，朱瞻基都忘不掉那个眼神。

他不明白，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种眼神。

就好像是，历遍了人间最痛苦的事情，那个绝望而悲凉的眼神。

他看不懂，但觉得大受震撼。他去求他爹，好人做到底，给这小丫头寻个去处。

时隔多年，胡善祥再次见到了姑姑胡尚仪。虽然这次重逢对于姑姑来说是初见。

她十分熟练又极其郑重地向姑姑行了个大礼，这一拜是她欠姑姑的，也是为了遮掩她脸上纵横的泪水。

胡尚仪：大户人家出来的？倒是懂规矩。

胡善祥：姑姑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姑姑是知道她是靖难遗孤的，所以给了她一个身份，给了她胡善祥这个名字。

胡尚仪：抬头。

胡善祥胡乱抹了把眼泪，可是看到姑姑那张看似严厉在她眼里却极为亲切的脸，她的眼泪就止不住。

姑姑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波涛汹涌，只当她是刚没了家人接受不了。

胡尚仪：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叫宫里的贵人看见了心烦。

胡善祥破涕为笑，姑姑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胡善祥就这样在宫里一天天长大，只是比上一世更加谨小慎微。她再没了攀权附贵的心思，上辈子她以为报了仇，却卷进他们的利益漩涡，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以为她安分守己，不去招惹汉王，这辈子便不会再和朱瞻基有什么关系。谁知这一世的朱瞻基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从把她送到胡姑姑这里之后，便时常在她面前晃悠。这不是好事，胡善祥一边要冷脸应付他，一边还要小心着不能让姑姑看见。可是她躲的了一回两回，也难免被姑姑撞见，更何况这宫里人多眼杂，为此她不知道挨了姑姑多少打。

胡善祥：真是冤家。

胡善祥咬着牙说。

朱瞻基：我娘听了，啪就是一个大耳光：“谁让你定日子的？”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上一世胡善祥笑了只不过是因为她那时已经起了侍奉太孙的心思，还挨了姑姑的打。这一次姑姑不在，但是她也不愿意笑一笑来敷衍他。

朱瞻基：你怎么不笑啊？

胡善祥：太孙放心，奴婢不会把太子妃这件事说出去的。如果太孙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朱瞻基：哎！

朱瞻基一把拉住了她。胡善祥吓了一跳，触电般地往后退了几步。

朱瞻基：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胡善祥：主仆有别。

朱瞻基：我说过，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拘礼。

胡善祥：太孙，规矩不能坏。

朱瞻基：规矩？规矩是人定的。

胡善祥：太孙体谅我们这些奴才，奴婢感动，在此谢过太孙，奴婢告退。

年轻时的朱瞻基的确是顶无聊的，不过胡善祥不得不承认，她倒有些怀念朱瞻基意气风发的模样。她记得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眼中早已没了她记忆中的光彩，明明年岁不大，却一副老态。

姐姐说，是她将朱瞻基的少年气耗没了。胡善祥可不赞同，在她面前，朱瞻基永远都是霸道又狡黠的，再者说她后来在道观，也见不到他几回，怎么会是她耗了他的少年意气呢？

胡尚仪：去哪了？

胡善祥：去给太子妃送东西了。

胡善祥从善如流地答道。

胡尚仪：见到太孙了？

胡善祥：见到了。

姑姑起身，手高高举起，像是要打她，最后却只是轻轻地落在她背上拍了拍。

胡尚仪：别让我太操心。

胡善祥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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