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迷航会 (2-1)

那晚，我第不知道多少次见到洪利。

雕塑家伤痕累累的手紧握着年幼的儿子，他太明白这个儿子出生的意义是什么，“火种”计划至少要历经两代人，他已经老了，活不到飞船启动的那个时候。

垂髫之年的洪宗眼里已然有了一分阴郁，但这不是他的特殊身份所致，在迁居保护区后的几年，几乎所有人的面上都透着不喜，仿佛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里。

洪利牵着儿子柔嫩的小手，挎起菜篮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背影看上去嶙峋且笔挺，对着洪宗的发顶，他投下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洪利非常清楚，让一个孩子带有目的出生违背了人文道德，对于一个无辜的小孩，在其未出生时就划定他以后的成长路线何其残忍。

大抵对于世界万物，剥夺其选择的权力是最残酷的刑罚。洪利限制了洪宗，俞仲书限制了我，新人类限制了旧人类。但至少，仅剩的旧人类还能选择“出走”或“留下”。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命运少一点委屈和巧合，我们也许还能做出相对温柔的决定。

而现在，我又不得不面对无比痛苦的现实了。

超级电脑的盲期本应在五年后开始，但由于年初的特大太阳磁暴，超级电脑核心区严重受损，议会决定提前检修。盲期开始于前天晚上，具体时间为我和米乔瑞相撞时。

我的猜测没有错，超级电脑出了问题，但我并没有听到身边任何人谈论此事，只在智脑的新闻推送中零星一瞥，想必也是超级电脑提前操作的结果。

我打开窗户，微风卷着泥土和草的味道送入我的鼻腔，同时还嗅到不远处的松香。暴雨连下了一整晚，但低地势的研究所没有什么被淹的迹象。一株鹤立鸡群的宽叶植株正一下一下朝我点头，稍远的草地绿得透亮，天穹一碧如洗，两者在我的视野尽头拥抱。我不得不将眼睛剥离这舒心的景色，因为“迷航会”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以防万一，洪宗决定还是通过秘密频道交流。他说我可以不作声，但一定要旁听这个会议。

“迷航会第一百六十一次代表制短会正式开始，请确认你的身边绝对安全。

洪宗的声音从耳边的圆形装置里传了出来，昨天他把它和一把手枪一同交给我，并郑重地说:“迷航会”第三代领航人洪宗正式邀请俞一弦加入迷航会。火种不灭，人类永生。”

“这柄枪可以用作防身，转动右侧的旋钮可以切换不同类型的子弹，其中有一枚比较特殊，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具体说明我会发在你的智脑上。”

我接过枪，与他短暂地握了个手：“你知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但如果给我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我一定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收回思绪，洪宗在频道中继续陈述:“X-0961停留在青藏2号国际机坪，已经检验完毕，现在汇报保护区内的居民意愿，胡梁。”

我心头一跳，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这位在研究所萍水相逢的老大哥也是迷航会的一员。那么他的离开，也在计划之中。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保护区内常住人员二百一十九万六千四百四十人，在我会搭建的网站中，已有一百二十七万四千五百一十八人做出选择，其中共有三十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三人选择愿意离开。剩下的还在深思熟虑的人中，估计选择离开的人的比率较现在会有较大提高。保守预测，选择离开的人共会有 85万。”

一个事实摊开在会内所有人面前——我们最多只能带走36万人，更多的人将会留在地球。而在迷航会做出这一反叛行径后，留下的人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此刻，洪宗的话语显得冷酷而不容驳斥:“尽快完善筛选系统，优先选择受过教育的少儿以及身体素质较高的青年男女，维持性别比例平衡。还有保护区外的人员筛选，必须在两天内完成。”

没有了超级电脑的引导，新人类社会几乎停摆，一定要赶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安排好一切。

“火种计划部分内容公布后，公民舆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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