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2-1)

老头儿扶着赵帆，颤巍巍地把他安置在驴车上。正要扬鞭赶路，却突然停住了，那眼神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嘿！这事儿可真有意思！若我不曾见倒也罢了，既然见了，眼睁睁看着还有口气的人就这么去了，岂不是太不近人情？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家也不知哪辈子烧了高香，才生出这两个败家玩意儿来。我今儿个倒要行回善事，积点阴德，也好让祖宗面上有光。”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把赵帆往车上又挪了挪，唯恐惊扰了这位“贵客”。生怕他冻着了，连忙把自己那顶破毡帽给赵帆戴上，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件不知多少年没穿的旧皮袄裹在他身上。原本是要去送豆腐的，现在倒好，豆腐也不要了，掉转车头就往镇上奔。

到家时，老头儿连驴都没解套，急急忙忙就把赵帆往屋里抱。这一幕，倒真像是一出滑稽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抱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急匆匆地进了屋——仿佛这样就能赎回些什么似的。

这老头儿只一眼便瞧出赵洵已命悬一线。他深知若直接用热炕，定是“抱薪救火”，忙取了冷水浸湿的毛巾，从头至脚一丝不苟地为赵洵擦拭。

渐渐地，赵帆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老人才松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里屋，安置妥当，又喂了一碗豆浆。

待赵帆苏醒，以为身处梦境，又闭上眼。老人凑近问：“孩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赵洵微微点头，老人又问：“你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是谁把你丢在沟里？”

赵洵心中明了，却因虚弱无法言语，只是费力张嘴不出声。老人明白他需调养。

恰巧邻居是个半医半农之人，老人请他来查看。邻居把脉后道：“大叔，这孩子病得不轻，是气虚伤寒。”老人叹道：“唉，这孩子在路上遇到的，真可怜。麻烦您看看，费用我来出。”邻居摆手说：“咱们是邻居，哪能收您的钱，我尽力便是。”

在邻居照料下，赵洵逐渐好转，五天后脱离危险。当他完全清醒，得知救命之恩，泪流满面，在炕上磕头，差点震塌了炕：“恩人啊，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该如何报答您？没有您，我早已不在人世了…恩人啊！您是观世音菩萨！”

今之众人，见此情形，怕是只会袖手旁观，冷眼相看，何曾有这老人这般古道热肠？这世间，到底是冷漠多于温情，像这老人一般的人物，已是凤毛麟角。

可笑有些人，平日里高谈阔论仁义道德，关键时刻却不见踪影，反倒是这无名老人与邻居，真正践行着人性的温暖。如此对比，岂不令人深思？

说罢，在炕上连连磕头。老人急忙制止：“孩儿啊，快别这么说了，你在我家住这么些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

赵帆便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在猪扒皮家的经历一一讲述。老人听后，感叹道：“孩子，你的心性善良，有胆识，我明白，你不会这么做。你暂时就住在我这里吧，等开春那会儿，我为你准备路费，送你回家与家人团聚吧。”

那老儿的两个儿子，倒也“勤快”，十天半月总要“巡视”一趟家门。这回进门时，恰似两只归巢的乌鸦，见了活人竟还故作惊讶：“哟！几日不见，家中竟添了人口？”

二人脖子一梗，眼珠一斜，打量着赵帆，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张口便问：“这是哪路神仙？莫不是咱家新来的亲戚？”老父见了亲生儿子这般无礼，气得肝疼：“这是我收的干儿，叫赵帆。”

“嘿！”那兄弟俩齐声冷笑，“爹啊，您老人家好大的手笔！亲生儿子还不够使唤，又收什么干儿？这不是明摆着要分家产吗？嘿，您还没断气呢，就把后事都安排好了。”

赵帆听了这话，心中暗想：这成何体统！

老父见状，只得强压怒火，给双方引见：“来来来，你们哥仨认识一下。这位是赵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着，朝赵帆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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