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小院里常常被欢声笑语填满。娘亲带着我们,一起哼小曲儿,或是吃糖、嗑瓜子,或是教我们将采来的花儿插得漂漂亮亮的。有时,她和我们说起她儿时的趣事,说起昱国的习俗,教我们叠昱国寒食节用的小白花。
“对,别忘了在花蕊这儿偷偷点上浅浅的胭脂,白花太素了,看着凄冷。”
真好啊,那段时光,很慢、很暖。
当我们一块荡秋千时,偶尔她会停下来看我,眼神却穿过我的脸望向远方。
“你越来越像他了……”
是说我越来越像爹爹了吧。我的爹爹究竟长着一副什么模样呢?
我不敢问,我甚至不敢做出太多表情,我怕惊扰了她的梦。
再之后,课业便逐渐加重了,我不得不长时间在义父那边学习。于是,她又被我留在了那个小院子。那一阵子,我的生活满是笔墨纸砚与刀枪棍棒。日子如流水般飞快逝去,许多事情淹没在水中,渐渐被水吞噬,仿佛没有发生过。
比方说,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娘亲是何时中的毒。
第一次警觉是那次休沐。彼时,娘亲在秋千上荡得正欢。她双手扶着秋千,袖口从手腕落下,露出皮包骨一般的胳膊,仿佛随意碰触一下就会弯折。我惊觉娘亲的脸好似也苍老消瘦了许多,笑意虽是真心,却满是疲惫。
午餐时,我给她碗中夹上几块肉,她却嫌弃这肉乏味,从厨房拿来盐巴蘸着吃。
那之后,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味觉渐渐失灵,开始嗜睡,也开始忘掉一些事情。
我有些慌张,她像是病了,但我寻不着病因,我不知该用何药。
最终的事情败露是那天夜里,窗外的月光实在太亮,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隐约听见隔壁娘亲的房间传来了王叔的声音。
他说,夫人,搞来了。
他说,夫人,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当我蹑手蹑脚推开门的时候,王叔坐在桌边一脸惊恐,而娘亲侧卧在贵妃榻上,闭着双眼,有烟雾从她口中的大烟枪里冒出来。
她看起来是那样地享受,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娘亲?”
“唔——”
她中毒了。
这毒是从录国传来的,是一种美丽的花结出的果子,处理使用后会短暂地产生幻象,让人浑身舒展,但若长时间服用,会出现娘亲那样的情况,麻痹人的身心。
起初,是王叔听说这果子能让人快乐,他以为这不过是一种草药,而娘亲看上去实在是不快乐,于是他托人捎了些过来。一开始,这果子很有成效,娘亲沉浸在了幻象里,获得了短暂的快乐。
不料,这果子会成瘾。若是长时间不使用时,娘亲会崩溃大哭,浑身不舒服,从骨头到皮肉都痒痒的。
于是,每当娘亲清醒时,她是我的娘亲;每当她陷入幻象时,她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停地笑或哭,把房里的东西摔烂。
更多的时候,她靠着墙,嘴里喃喃不清地喊着哥哥。
王叔很是自责,可惜为时已晚,于是他在一个娘亲再次崩溃的雨夜,将自己挂在了西郊的树上。
断了这毒果子后,娘亲越来越痛苦。义父请了很多大夫,但没有哪一个能让娘亲不再难受。
我的娘亲她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娘亲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样不好,她也想脱离这种依赖,但实在太难太难。于是每当她清醒时,便又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责。她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再理会我和伙伴们的呼唤,也不再吃糖。
渐渐地,她又开始自残,在手腕上、腿上,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孙姨告诉我后,我没收了她所有簪子,她便拿头去撞墙;丫头们拉着她,她就使劲咬自己的舌头。
终于有一日,她趁着我去私塾,便偷溜了出去,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许多断肠丹,全数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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