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壹

凝泽，云息宗。

轻尘最后一次待在云息宗是在景明帝明德十三年，也就是他沉睡五十年后苏醒继而又失去之后的所有记忆又沉睡千年的前一夜。

景玄帝永昌十八年，魔尊祸世，轻尘于皇宫之中强行凝聚神格，欲与魔尊其一的鹤隐同归于尽，后鹤隐陨落，皇族除陌无若外尽皆身亡，轻尘重伤沉睡五十年之久，待醒来时，景明帝陌无若已至暮年，等轻尘次月后去皇宫拜访时，唯有满目白绫如雪。

至此，云承影座下十四位亲传，只余轻尘与苏子侧二人。

而轻尘曾经的故人，有人死沙场，有人步轮回，有人面目非，一觉醒来，曾经的天之骄子身侧竟只余至亲二人，两三陌生故友，昔时万人围拥，今昔闻者寥寥。

“为什么，师尊？”

轻尘那时这样问道：“你明知道鹤隐将你骗出歇风庭的目的，可你还是……师尊，我不明白，天下之人和亲友之间，难道就非要舍下一个不可！”

云承影白衣白袍，看着他，倏然一叹：“轻尘，你知道的。”

他道：“一旦鹤隐与寻缘、恩洛亚.卡特联手，我们失去的就是整个天下，我假装中计，让鹤隐触怒阵灵，以此毁掉他大半属下，最后，趁他在皇宫洋洋得意之时，我、你、青雪一起发难，在他们最来不及回援之时，永除后患。”

言毕，他低下双眸，沉默良久，才继续道：“轻尘，你是我最满意的弟子，你会是下一任国师，这些，你必须……”

轻尘早已不想再听，他一把抓住云承影的衣领，近乎质问：“就因为这些，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让与你朝夕相处百年的亲友去死，师尊，我也有亲人，我也有友人啊，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我的亲人，因为你的计划，现如今只剩下最小的苏子侧，我的友人，因为你的计划，有人永留过去，有人面目全非，是，这是不得不为之的权宜之策，可是师尊，我放不下，这不是您教给我的……”

言到最后，轻尘不由得哽咽出声，他低下头，想像少年之时那般，在恩师那里求得纵容与安慰，但最后他只是狠狠地推开他的师尊，推开他曾经最依赖的亲人，冷声道：

“我不会去做什么国师，也不会当无情无心的执棋人，你不要七情六欲，我要，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的道！”

云承影似是对此毫不意外，仿若离去的不是他最喜欢，倾尽心血培养的弟子兼继任者，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温和道：“明日子时，我会为你算上最后一卦。”

轻尘拂袖而去。

他自是不可能失约，因为他知道，此去一别，将再难相见。

当日，他在皇宫一处偏僻的屋顶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恍惚之间，似是清风故人归。

“路伊亚……”

他半醉间呢喃出声，伸出手，想要与故人们一诉苦痛。

幻影骤散，唯满目缟素。

明德十三年，帝崩，谥号明。

再之后，便是最后那一卦。

“劫后逢生，而后枯木难生。”

他在星夜中离去，将去时，云承影倏然道：

“曾经的云承影早已死在过去，你若想要知道答案，就代我去找吧。”

“……”

他并未回头，只看着门外的浩瀚星河，轻声道：“师尊所托，必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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