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梅香如故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辗转又是一年春回，菩提花早已开满宫墙。芳菲阆仍是当年模样，只是如今阆中多了从前不曾有的绿萼梅与菩提。自从知鹤离开太晨宫之后，东华更是避世于这太晨宫中，鲜少见外客。

如今，她是落渺川女君，而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毫无交集的陌路人。旁人皆以为东华帝君是无欲无求的，心中唯有这四海八荒，可他也曾将真心交付一人，也想与那人对影成双。

天命把心推托，东华身上系着这八荒生灵，情爱那是他允不下的诺。还记得那日知鹤站在若水河畔，身影是那么单薄，却承载了两世的执念。她曾以为重来一世，她定不会重蹈覆辙，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她还是心悦于他，悦之无因。

东华听着她一字一句说着她曾被穷奇剖开心口，死在冰冷的雨中，他双手紧握成全，似是有人在他心口处深深剜了几刀。东华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却被她躲开了，那一刻，他便已知晓，她与他再无可能。

知鹤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东华，凡尘一世，不过是渡劫。而阿兰若梦境，于你我二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幻境。每每看到你，我便会想起那无望的的等待，还有那永世难忘的剖心之痛。”东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双拳慢慢松开，声音嘶哑：“既是你所想，我定会如你所愿。”

那日一别，他们再无相见。竟连她继任女君之日，也未曾向他递来帖子。后来他又听闻，她喝下了忘川水，立下上神誓言，承诺此生不婚嫁，一生只为灵鹤一族而活。那时，他失态打翻了茶盏，随后又呕出来一口血，眼神落寞地望着南处。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想知晓她是否真正忘却了自己。研新墨一方，写了一方拜帖想邀她来太晨宫一叙。字句书了几段几行，摘下千年前的一枝佛铃花，连同拜帖一起送去了落渺川。

初时，知鹤接到拜帖十分惊诧，却也是不好推辞。不日，便赶往了太晨宫。这数万年的风霜，她出落愈发不可方物，连为她引路的小仙娥都连连夸赞她的容颜。她也确是这八荒少有的美人，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绕过重重亭台楼榭，知鹤被引到了芳华阆中。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处的确如传言中般美，尤是这初开的绿萼梅，花香淡雅而又不失风流。她只觉连发梢也染上了梅香，心中十分欣喜。

远远地她瞧见一紫衣白发的男子在荷塘垂钓，想来应当是东华帝君了。知鹤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不知帝君寻知鹤来此处有何要事？”

东华拢了拢衣衫，一手扶起她的双手：“听闻女君最爱这绿萼梅，正巧我这宫里有几枝开的正好，想着便送女君几枝。”他深邃的眸光专注地凝望着她，那炽热的视线烫得知鹤心头一颤，眼睫一颤。今日知鹤穿了一袭白衣，眉间点了花钿，平添几分柔美。东华不觉看痴了，那是从前他最爱的梅妆，只可惜二人却是咫尺天涯陌路人。

知鹤只觉十分窘迫，轻咳一声：“多谢帝君相赠，那知鹤就恭敬不如从命。”

知鹤望着满树盛开的绿萼梅，浅浅一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东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笑靥。梅花香气清幽，淡淡的甜意中满是馥郁芬芳，令人沉醉其中。不过知鹤接过掉落的梅花残瓣之时，蓦然生出了物是人非的酸楚。

她似乎看见花下是谁对影成双，有一对璧人在花下倾诉衷肠。不过她也只是抿唇一笑，仔细挑着花枝。东华双手紧握成拳，谁人都道他心性坚定，无欲无求。他却深知他再也不是心如止水的东华，他与知鹤在凡间的一切过往他都记得，只是那记忆里的菩提再也开不出回忆里他知的模样。

泪，划过脸际，那天谁也不知，曾经的天地共主因何事而红了眼眶。

此去经年，梅香如故，可惜过往的一切都已深藏，那是谁也渡不过的隔世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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