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3）

苏柒言看着桌上泛黄的菜谱不自觉会想到赵晚菘，她们只当了一个月的师徒，但她会是她一辈子的师父

师父捡到她的时候是凌晨，据师父说她小小一团，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在外面，看起来跟被雷劈过一样，师父一时心软，只想给她一口饭吃

苏柒言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小小一团，定是师父看她带了滤镜

师父本想吃过就让她走，但看她吃饭认真又虔诚，师父实在很喜欢，就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她做些活，她没什么钱，但还是能保她饿不到

谁能拒绝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全然失去记忆，茫然失措时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呢？

苏柒言拒绝不了，所以她同意了

赵晚菘是个平和坚韧的人，早些年伤了手，失去了赢回被父亲败掉的家传菜刀的机会，她幼年丧母，年少丧父，未曾嫁人，并无家庭，不过四十便早生白发

上天从未眷顾于她，即使如此，她仍然愿意给素未谋面的苏柒言一碗面，愿意收留看起来就不简单的苏柒言

又因为苏柒言厨艺的天赋异禀不想她天赋埋没愿意传她菜谱，又觉得自己伤了手没什么能教她的，不肯当这个师父的名头

但苏柒言是个固执任性的人，赵晚菘怎么拧得过她，她拜了师，又赢回了刀，苏柒言捧着刀唤她师父的那一刻，这位被苦难浸泡的女子终是泪流满面

多年的苦难终是在她的身体里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痕，多年心愿得偿，几乎是第二天她的身体急转直下，不久撒手人寰

苏柒言仍能想起她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是解脱释然的笑意，她看似平和心里又未必不恨的，可恨是无用的，她只能强迫自己适应，随后拼尽全力的活着

她对她说了很多，说父亲在她少时会炸鱼，酥脆金黄，唇齿留香，父亲会摸着她的头，念念有词说着吉祥话，鱼出锅放在盘子里，她就对着盘子咽口水，父亲看到了就要笑她，但会让她先吃解馋

她不肯，要先喂父亲，父亲只咬掉一小半，剩下的都留给了她，刚出锅的炸鱼烫极了，但她和父亲只尝到了鱼的香味

往后许多年，她再也没尝过那样的滋味

她心疼父亲一蹶不振，又在心里不可抑制的恨他的意志消沉，恨他早早离去留她一人苦苦挣扎，又痛于他郁郁而终，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她也恨自己天赋不足，多年苦学才得一丝感悟却又伤了手，她一度想过就此了结，又不愿意就此认输，总想着未来有朝一日能拿回属于父亲的荣耀

多年挣扎，终在今日得见曙光

她看自己的眼睛里是慈祥又怜爱的

她絮絮叨叨说自己吃面时眼睛亮亮的，她一看就心里欢喜，又说自己一尝就知道她放了什么让她怎么能不喜欢

说她一开始不想让苏柒言学什么做菜，她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人，她该有自己更广阔的人生，总觉得将她困在方寸之地是暴殄天物

可她就要死了，不想这些菜谱成了灰烬，也不想她们家就断在她这，她犹犹豫豫又在苏柒言连续卖了好几天馄饨后下定决心，问她愿不愿意

这是她最大的，可耻的私心

可是就像她对唐莲说的，谁能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是她自己喜欢，才会同意的，她实在不必自责内耗，但她知道，她过不去

于是她临终时殷切的望着她，对她说

“阿言啊，离开这，去看这天下，去见这世间，去寻，你自己的人生”

这天下之大，山高水远，任君去也，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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