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淮大脑空白，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记得出门前还好好的，雪以昨晚按时睡觉，乖乖起床吃早饭，临别时朝他晃晃尾巴。 　　怎么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生病了。 　　希淮迅速冷静下来，快步走进卧室。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干燥的软毛巾，将雪以裹住。 　　雪以头昏脑胀，呼吸也有些重，但见到希淮回来依然开心，歪头蹭他的手。 　　希淮轻声安抚：“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医生。” 　　他不擅长治愈魔法，稳妥起见，必须带雪以去看医生。 　　这样一来，雪以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希淮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不再犹豫，抱着小龙崽出门。 　　雪以被毛巾裹得严严实实，只留有能呼吸的缝隙，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呜……”透过缝隙，能瞥见属于希淮的一小片衣领，雪以强撑着看了一会儿，安静闭上眼。 　　医药馆就在距离几座寝殿不远的位置，随时有人留守其中，是整个都城内资历最好的木精灵医师。 　　前往医药馆的途中，不少侍从撞见希淮，纷纷避让行礼。 　　希淮脚步不停，脸色有些沉。 　　当他抱着一团毛巾匆匆踏入前厅，正低头整理物品的医师一愣：“殿下，这、这是……” 　　“这是我同学养的一只，”希淮话音顿了顿，“一只宠物今天生病了，拜托我带过来看看。” 　　医师还在愣神，希淮已快速将雪以大致的症状说了一遍。 　　浑身发热、精神不好，身上没有伤口，早上还是好好的。 　　医师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他怀里的一团毛巾：“是……在这里面吗？” 　　希淮“嗯”了声，眼神戒备又警惕。 　　他动作十分小心，将毛巾拉开一点点，露出一截小小的、圆润洁白的爪子。 　　眼看医师脸上的表情奇怪，希淮补充道：“他的这只宠物，非常珍贵，不轻易给别人看。” 　　他没说同学是谁，也没说藏在毛巾里的宠物究竟是什么种类。 　　医师不好多问，走上前来：“我看看。” 　　露在毛巾外的爪子很小，明显属于幼兽，陌生的脚步靠近时轻轻动了动，是活的。 　　在希淮有如实质的目光下，医师用指背探了探爪尖上的温度与脉搏，再估摸着幼兽的年龄与体型。 　　年轻人喜欢的普通宠物或灵兽里，带毛发的较多，比如猫类犬类，或者鸟类。 　　而这只小爪子上覆盖着鳞片，医师多看了两眼，但仅凭这一点点特征，根本无从判断。 　　“食物一切正常，没有呕吐之类反应的话，大概率只是着凉了。” 　　医师收回手，希淮立马用毛巾将爪子重新盖好。 　　“这只小兽年纪不大吧？两个月以下不适合用治愈魔法，会受不住。” 　　医师一边说，一边返回药台，拉开几个抽屉捡药，放进器材里磨成粉。 　　最后，他将一小罐药粉交给希淮，并叮嘱使用方法：“退烧后剂量减半。” 　　“好。”希淮接过药粉，医师见他似乎很上心，又送了一个精致的喂药筒。 　　希淮一并拿了，从身上拿出几枚金币放在桌上，说了声“谢谢，这事保密”。 　　随后他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医师来不及劝阻，只好收起金币，单独放在一旁。 　　— 　　回到寝殿的第一时间，希淮给雪以喂药。 　　药粉易溶于水，不知是什么原料，希淮先自己尝了一点。 　　味道微苦，还带着植物的清香，也不难闻。 　　然而怀里的雪以哼哼唧唧不肯喝，又因为发烧不舒服，不断想寻求希淮的安抚。 　　希淮哄了又哄：“喝了就不难受了。” 　　一小筒药水，喂了快半小时才喝完。 　　雪以身上还裹着软毛巾，喝完药迷迷糊糊睡着。 　　希淮安静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熟睡的小龙崽。 　　仔细回想起来，前两天雪以是打过几个喷嚏，但他没有太过留意。 　　还有他做的布球，雪以虽然玩得很开心，却也因为这一点，总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银雪龙本就体寒，更需要温暖的环境，况且雪以还这么小，即使是微小的疏忽，也会着凉生病。 　　希淮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名侍从过来敲门。 　　“殿下，您何时出发？” 　　希淮午饭也没吃，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 　　“不去了，”希淮低声道：“我头疼，别来烦我。” 　　他语气不太好，沉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侍从只好应下：“是。” 　　大约两刻钟后，希淮摸了摸雪以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靠着椅背闭上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不再浓烈，树叶被凉风吹拂。 　　毛巾里的小龙崽动了动，探出爪子伸懒腰，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医师给的药粉效果很好，雪以一觉醒来，基本不再发烧。 　　希淮轻轻捏着温热的爪子：“还难受吗？” 　　雪以舔舔他的指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希淮也还没吃过东西，让人立即准备饭菜过来。 　　趁这空档，他用热水为雪以擦了擦全身，再换一条新的毛巾。 　　毛巾被魔气浸透过，又软又暖和，雪以舒服地躺在里面，动都不想动。 　　因为生病，希淮全程抱着雪以，食物也由他喂到嘴边。 　　肉丸是雪以爱吃的，还有热气腾腾的甜汤，讨厌的胡萝卜条也在。 　　雪以不再发烧，胃口也差不多恢复，乖乖吃了不少。 　　等吃饱喝足，小龙崽扭头避开喂过来的汤勺，表示吃不下了，叫声带着点鼻音：“唔……” 　　希淮放下汤勺，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 　　听说希淮下午又没去上课，副官前来询问状况。 　　他没能看见希淮，被偏殿的侍从拦在外围。 　　“殿下说，不想见任何人，”侍从为难道：“还有，缺席落下的功课，殿下说会补上的。” 　　希淮身为异魔族的天赋很高，各类书面的考核也完成得很好，副官倒不担心这个。 　　他望着寝殿的方向：“好，我明日再来看看吧。” 　　他隐约觉得，希淮从幽冥谷回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 　　短短两天请了两次假，还说什么要养龙。 　　如果是单纯心情不好，想独自清静清静，那还算好办。 　　就怕一不留神，让他惹出别的麻烦来。 　　临走前，副官面带忧虑，最后远远看了一眼寝殿大门。 　　另一边，希淮正抱着雪以坐在阳台上。 　　他披了件外套，外面吹进来的风都被挡住。 　　雪以蜷缩在他怀里，透过外套的缝隙，一双金瞳悄悄看向屋内忙碌的侍从。 　　在希淮的要求下，侍从为他的房间铺满最贵的绒毯，床柱、桌脚等一些地方也缠上柔软的棉布。 　　异魔族大多数喜好奢华，加上近期天气的确有所转凉，所以没有人怀疑希淮的突然决定。 　　屋内布置完毕，一名侍从来到阳台：“殿下，这里也需要铺满吗？” 　　陌生人靠近，雪以立即埋头藏好。 　　“铺。” 　　希淮站起身，走进卧室。 　　几名侍从都在镂空门外面，雪以被放到床铺，好奇嗅着床柱上的软布，忍不住舔一口。 　　希淮伸手制止，轻声道：“不许乱吃东西。” 　　地面原本冰凉的木板变成了绒毯，雪以很想下去玩，希淮也不许。 　　他剪下一件外套的袖子，再剪几个洞，做成简易的小马甲，套在雪以身上。 　　马甲做得很粗糙，穿上勉强不影响活动，希淮等到侍从们都走了，才将雪以放下：“先穿着。” 　　身上突然多出了一截布料，雪以有些不适应，低头咬住边缘啃了啃，发现上面有希淮的气味，才就此作罢。 　　而希淮又拿着剪刀去了衣柜前，翻找出更多衣物。 　　雪以好奇跟过去看了一会儿，又被地上的绒毯吸引注意力。 　　绒毯很厚实，纯白的颜色几乎与雪以融为一体，抬爪踩上去软绵绵的。 　　雪以从房间的一头踩到另一头，趁希淮不注意，悄悄咬了一口长长的绒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布球在绒毯上不太好滚动。 　　雪以看着停滞的布球，又看了看满地的绒毯，还是更喜欢后者。 　　晚饭后，雪以喝了第二次药。 　　药味带苦，喝着像草汁，雪以一点都不喜欢，可是必须喝完才行。 　　小龙崽闭着眼咽下最后一口，扒着希淮的袖子“呜呜”。 　　希淮抱起雪以，喂了一小块甜豆沙。 　　— 　　第二天，雪以睡醒时，床边摆着好几件小马甲。 　　希淮拿起一件：“来试试。” 　　新的小马甲比雪以身上的精致多了，内里有一层细绒，大小也更合适，还缝着小巧的宝石扣子。 　　布料是从希淮自己的衣服上剪下来的，扣子也是，接口处的缝线经不起细看，但已经十分不错了。 　　希淮为雪以穿上一件棕色马甲，端详片刻：“以后再做点更好看的。” 　　时间紧迫，来不及找人定制样式，只能暂时穿穿这些。 　　雪以低头看着身上的新衣服，尤其是几枚彩色的宝石扣子。 　　衣柜前有穿衣镜，小龙崽独自跳下床，来到镜子前继续看。 　　龙最喜爱亮闪闪的珠宝，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改变的。 　　小龙崽兴奋地晃着尾巴，抬爪触碰镜子里的宝石扣子，金瞳一眨不眨。 　　希淮从后方走近，弯腰抱起雪以：“喜欢就好。” 　　“殿下。” 　　这时，侍从来敲门：“今天去学院吗？” 　　希淮思考片刻：“去。” 　　随后，他伸手挠着怀里小龙崽的下巴，压低声音：“你也一起去。” 　　雪以不知道要去哪里，乖巧仰头：“唔？” 　　希淮昨晚就想过了，他可以再多请假几天，但不可能一直不去学院。 　　要去学院，就得把雪以再次留下，他依然不放心。 　　所以在确认雪以的身体状况稳定之前，希淮绝不会离开半步。 　　昨天副官也来过，去医药馆的事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暴露。 　　于是权衡之下，希淮决定不请假了，并且今天就带雪以去学院。 　　这当然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希淮有自信。 　　他戴上储物戒，快速收拾好东西，抱起雪以。 　　与此同时，偏殿的走廊上，希年匆忙经过。 　　他是听维王后的话来找希淮的，看看他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一起去学院。 　　希年一路在心里吐槽，希淮怎么可能生病，肯定是装的。 　　希淮也更不可能与他同行，可碍于维王后的请求，他不得不来一趟。 　　他低着头脚步不停，一时没注意，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两名侍从撞上。 　　侍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二殿下。” 　　他们抱着的是一些衣物，布料看着很新，却有许多被剪掉的缺口。 　　希年随手举起一件：“这些不是希淮的衣服吗？他自己弄坏的？” 　　侍从摇头，只说要将这些都拿去扔了，别的一概不清楚。 　　希年好奇，默默记下这事，绕开侍从朝前走去。 　　等他来到希淮的寝殿外，却得知希淮已经出发了。 　　— 　　希淮坐在飞驰的兽车上，两侧的琉璃窗紧闭。 　　雪以坐在他的膝头，扒着窗户往外望。 　　兽车里没有别人，窗户是单向的，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一只龙族幼崽。 　　雪以第一次见到幽冥谷和房间外面的景象，圆圆的金瞳目不转睛。 　　即将抵达学院，兽车的行驶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小龙崽似有所觉，扭头躲进希淮的外套里。 　　外套的内层用硬布缝了一个大大的扁口袋，垫着一些软布，雪以正好可以藏进去。 　　只要小心护着，从外面乍一看，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希淮提前叮嘱过，雪以缩进口袋，安静听着外界陌生又嘈杂的动静。 　　脚步声不断，希淮在走路，又上了几段楼梯，不久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清亮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周遭也变得安静下来。 　　希淮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个子最高，侧方没有任何人。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拿起一本，搭在腿上翻开，书页高出桌面一截，正好挡住一部分视线。 　　这时，希淮的外套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一只爪子。 　　确认外面一切安全，雪以壮着胆子从口袋里出来。 　　小龙崽悄悄环顾四周，发现前面全是人影，还有一名正在讲话的导师，赶紧把脑袋埋了下去。 　　希淮摸了摸小龙崽，以示安抚。 　　雪以身上穿着小马甲，背后贴着一张纸，上面画有圆形的图案。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障眼法，不带任何魔法波动，很容易被破解，但现在用上正合适。 　　除了画下图案的希淮，没人能看见他怀中的小龙崽，如果一直仔细盯着看的话，才会发现一小团带有形状的透明空气。 　　导师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希淮靠着椅背翻动书页，一边时刻注意着四周。 　　雪以逐渐适应了新环境，蹲在希淮腿上打了个哈欠。 　　小龙崽似乎有些无聊，歪头盯着书页上的字图看了一会儿，抬爪连着刨了好几下。 　　这动静很轻，听着有些奇怪，坐在前排的同学听见，转头看过来。 　　希淮冷漠抬眼，漆黑的眸子像浸在冰里。 　　同学脊背一凉，赶紧回头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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