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美国往事·三 (2-1)

久违地来到教堂，他一贯不热衷这种看似圣洁的地带。

车窗缓缓下降，他眯眼远眺。

白色尖塔样的建筑坐落在绿色的夏季林间，神圣洁白的漆墙也被渲染得沁出新意，云的影子印在上面，显得柔软又和谐。

他对白色一向反感，它总会让他形成与自我的反差感，毕竟他深知内心的腐烂。

不知觉想起还在美国读大学的日子，因为日常开销开始自己的兼职打工，他在那个年纪学会了许多世故，以至于后来的赤井秀一眉眼冷硬，变得吝于给出过多表情。

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一双极度茫然的眼睛，疲倦又暗淡，丧失了焦点。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眼睛。

他突然感到恐惧。依稀记得十几岁那年， 他瞒骗母亲孤身一人远赴美国留学，在机场客道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双愤怒得发亮的眼睛，对追查父亲下落的决心、对锁住真相的迷雾声嘶力竭的控诉，如一头落单幼兽，不顾一切扎入陌生未知的荆棘丛里。

而现在他的眼睛空洞，只零星悬浮着灰白絮状的茫然。

我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他头痛欲裂，双手微微蜷起，又突然放松。

从教堂后门的停车场绕到正门需要穿过一大片草坪，他记得那算是最有春意的地方，流水的喷泉吐向四方，大抵是行人们休息的最佳场所。

昨夜残余的酒精和对未来的迷茫在他脑袋里烂成一团，初秋的日光膨胀炫目，亮得他眼压陡升，胃部一阵恶心。

教堂厚重肃穆的钟声在此刻响起，而那个少女就是在这个瞬间，像一只断了线后急速下坠的纸风筝，兀的撞进他的视野里。

像迈进池隽永凝炼的油画，白漆的墙壁，朦胧黄的婆娑树影，蓄积了过饱和日光的少女乳色肌肤，低垂的脖颈白皙柔软如水生花茎，曼柔湿润的线条触及他的眼眶，柔柔地灼痛了他。

彩色圣窗投落的虹光像飞瀑冲刷在她光裸的膝盖表面，顺着小腿肚流淌到她铺开在草地的白色裙摆上，印出水波纹倒影般流动易碎的紫色菱形与绿色扇形。

在往后十余年的时光里，他都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她手中还放着翻阅痕迹的古籍，风伏低身躯，沿草地袭来，把手中的一叠纸页吹得在空中纷飞作响。

少女用英语轻轻道：

灰原哀：“……我们认识吗？”

那双眼睛弥漫着无机质的绿，像流着泪做无尽旋转的天王星，漠然与世界隔离。

赤井秀一：“别动。”

他突然用英语沉声说。

赤井秀一：“There's a spider on your shoulder.”

少女的身躯一下子僵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他从她的肩头捉走了那只黑色蜘蛛，并飞快地甩开到草地上，不小心轻抚她的棕发，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痒意。

灰原哀：“谢谢。”

他礼貌摇头表示举手之劳，便掠过少女往教堂去。

空旷教堂里回荡着干净纯粹的童声，歌颂圣洁、谦卑、克己的歌谣中，他的眼里翻涌着未名的欲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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