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命运的獠牙 (3-2)

这个烈火一样性子的女人依旧没给自己的嫡亲孙女什么好脸色，反而夸奖了一番防风邶，听得意映暗暗翻白眼。 

“你们大哥婚期定在了八月望日，准备一下，近日就回趟封山吧。” 

“去年才定下郑氏的小姐，这么快，今年就要成婚？”意映听了祖母的话有些震惊，氏族联姻罕有如此仓促的，何况还是嫡长子迎娶正妻。 

“不是郑氏，是北边的竖沙氏。”防风太夫人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陈述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准备的贺礼已经打包好，需要你们代我转交铮儿，请他理解我的选择。” 

“你们兄妹二人路上要相互照应。”防风太夫人的语气和缓下来，看向防风邶，“邶儿，你娘不在了，我本应多照顾你一些，很惭愧，祖母没有尽到责任。” 

防风邶有些意外，看向防风太夫人，“我不曾埋怨过您。”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公开站在洪江的立场上，是为数不多的明确支持辰荣军的中原氏族子弟之一。她并不是赤水嫡系，夫家防风氏影响力不够，支持她的夫君早亡，亲生儿子与她也不是一条心。 

耗尽物力、财力、心力，可如今洪江依旧劣势明显，辰荣复国遥遥无期。用尽全力还是要看着希望渐渐湮灭。防风邶叹息一声，引得意映频频侧目。 

“此去防风谷，我希望你能关照意映，像照顾嫡亲妹妹一样，保护好她。”防风太夫人听到那声叹息，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来。见防风邶点头应承下来，便遣他回房，单独留下意映。 

“跪下。”前一刻的和风细雨瞬间转化为疾风骤雨。 

祖母积威甚重，意映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你让我太失望了。” 

意映的头垂向地面，这句话实太过熟悉，上一世就听过无数回，可是即便听过再多次，也无法习惯。 

“做不到最好，等于没做，我以前没有教过你吗？” 

“我带你来赤水，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你那点可怜的天赋足够你生存在这样的乱世吗？” 

“我给了你十年时间，十年！你以为我还能活几个十年？我还能护住你几年？” 

意映跪在春夜冰凉的地面上，祖母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针尖一样锐利、山岳一样沉重，她的手指慢慢蜷起，指甲养护地再圆润，刺入掌心时仍然痛得不行。 

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情绪压得人喘不动气。松开手，身体渐渐前倾，意映将头埋在臂弯里，好似蜷缩在地面上。 

“如果你的努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话，那我就给你选个男人，死了还有人能给你收尸。” 

“青丘的曋氏夫人是我的旧识，涂山氏嫡系子嗣不丰，关系简单，涂山璟性情温良，就算没有感情，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也可保你一世安稳。” 

意映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然而当听到命运的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心中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么早？她猛地直起身，抬头望向防风太夫人。 

“不！不！祖母，我不要！”意映手脚并用，仓皇爬起，“求求您，我还能再努力的，不要给我定亲。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 

含混的哀求声混杂着沉重的磕头声，短短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绪激动下，意映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听不到额头磕在地上的每一下的声响，眼前祖母的衣角和光滑的地面扭曲成了可怖的黑洞。 

恍惚中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阿婴与自己一起跪在冰冷的雨幕中，无可奈何地将稀薄的自尊双手奉上，供命运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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