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她仰望着台上的少年，就像无数次仰望他那样。就像曾经无数次的，在表彰大会上，在主席台上，在讲台上，一次次的手捧奖状和奖杯，发表着获奖感言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这次不同了。这不是他，是他们。

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地位，共同的语言。他们各自获得过无数的荣誉和奖项，但这是第一次同一次。

她记得。记得初一的入学典礼，他身着黑色制服，那样从容地，自信地走向那架钢琴。那是会场侧边的一架钢琴，此时却被拖到了中间来。那架钢琴是一样的黑色，上面闪烁着同样在他眼里闪烁着的光。

没有伴奏，没有歌声，没有闲言碎语，甚至没有了呼吸。钢琴声响起的那一瞬，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他的手指仿佛天生与钢琴有着规定好的程序，每个音都流畅地飘在上空，充盈着礼堂里的每一丝缝隙。她当时看着他，就那么看呆了。

她自己也是学过钢琴的。可是自从那一刻起，自卑的种子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自知比不上他，她甚至在每一次听到那悠扬的钢琴声时止不住地愧疚。她不敢宣称自己学过钢琴。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

这是市里的艺术比赛，学校要推荐音乐节目。杨祎首先被推选为了第一顺位。曲子和安排，一切都是随他定的。每个人都做好了再次被震撼的准备。

包括她。

她没想到的是他会选择那样一支曲子。那支曲子的复杂程度是她从来不敢企及的。相应的，她从来不敢想这支曲子在被人手弹出来的时候会多么震撼。她有些想不通，但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他这样的人，当然会不断挑战更高的天空，更广的视野。

当他说出四手联弹的提议时，她几乎完全震惊得无法言语了。

她更没想到自己会作为他的搭档。

于是这样的事情便开始了。她觉得如梦似幻的一次经历开始了。这是什么呢？是喜悦，又是紧张。她怎么会不担心自己拖了他的后腿呢？她自己都觉得荒唐，这世上难道没有比她弹得更好的人吗？

可他似乎不担心。每个晚自习，他们拿物理课本夹着钢琴谱，坐在钢琴前雕琢每个音的旋律。节拍器的声音中，盖不住的是旁边少年的声音。那样温暖，平静，轻而易举地弯进了她的心里。

当然是刻苦的练习了，怎么会不这样呢?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见到校长的拍手称赞，不可能这样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杀到市级一等奖，甚至被推选到全国的大比赛参加比拼。

赢得这样轻松，她却有些恍惚。她从未料到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今天的颁奖典礼上杨祎会违背他们的约定。

她早说好让杨祎一个人上台领奖的。她从来疲于应对大家的目光和老师的称赞。她从来是默默的，那就让她这样下去好了。

“我要感谢我的搭档江涟。她指导我，鼓励我，如果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有今天的荣誉。”

楚薰推了她一把，眼中的兴奋几乎溢出眼眶。大家都在看她，寻找她。她不知所措地站上领奖台，脸还是红扑扑的。

“都是好孩子啊。”校长欣慰道，“一起合个影吧。”

他们抓着同一张证书，捧着奖杯。江涟一向不喜欢拍照，不喜欢在聚光灯下摆出僵硬而不自然的姿势和表情。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拍照。

或许她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可是一旦与他站在一起，这也没那么可怕了。

那一刻，她似乎真的感觉他对自己有什么好感。

可是叫自己的搭档上台，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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