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是舒服了,释真是真苦了。双手动也不敢动,恐怕惊醒了鬼狐。可手上润滑的触感,又让他的罪恶感在不断地加剧,又加剧。他从小生活在清凉寺,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弥陀佛’。写的第一个字是‘佛’。认识的人全是天天诵经的师傅,师伯,师兄,师侄。《金刚经》《地藏经》《法华经》《十善业道经》,他五岁就可以倒背如流。说佛论经是他最喜好的,菩萨也是他胸中最伟大的神。他觉得佛说的都是真理,都是对的。可现在……
他不能把眼前的公主当成‘空’,也不能‘众生都一样’。更不能无视那一具温暖光洁的皮囊正压在自己的手上。是佛说错了,还是自己的境界依然不够。释真是真的彷徨了。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说‘女人是老虎’,也不知道佛为什么说‘贪爱要舍’。但仓央嘉措身为佛教分支的掌门却因写了大量关于男女的情诗而又被所有人敬重推崇。即使他年纪轻轻就圆寂西归,六界却还是在口口相传他的那首《那一天》。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释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一首诗记的那样清楚,当初只是堪堪的听人家说了一遍就铭记于心,再不曾忘掉。但他却从来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念出来,因为师傅是万万不准的。师兄们也只是会笑话他六根不净,将来铁定是个花和尚。释真不知道花和尚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师兄们说的,就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虽然喜欢这首诗,也能一字不落的复述,却根本不懂它真正的含义。他不懂那样的情是什么,事实上,他什么情都不懂。
亲情没有,他从小就是孤儿。友情?那个能长头发的师弟不知道在哪里。师兄们除了每天欺负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和他说过一次话。爱情……佛祖不允。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释真只会‘忍’。但现在……就是眼下,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惴惴的感觉,也许喜,爱,就是此时的心情。而且他会希望这女子晚一点醒来,再晚一点。那样他就能多看她两眼。欲望是个可怕的东西。
别的佛门弟子是越念佛,七情六欲越淡然。而释真却是越长大,越感觉出七情六欲的滋味。
鬼狐在释真踏实的手心上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月亮又爬上当空,才悠悠的醒来。伸个懒懒的腰,打着哈气,揉揉朦胧的眼睛。呃……怎么了,释真怎么僵硬的动不了的样子?双手心向上,红红的样子,‘看来是写了太多的经文累着了’。鬼狐很聪明的想着。
“相公,你累了把?困了吧?来来,你睡觉,我帮你写。”鬼狐热心肠的抢过释真的位置就去捡桌子上的毛笔。
“姑娘……不可。”释真顾不上活动早已麻掉的手脚,赶紧阻止着。他今天一天犯的规已经比自己以往十九年来所犯的加在一起还要多,实在是不想再错上加错了。“不早了,姑娘一个人出来太久,想必朋友该挂心了,还是……”
‘又撵我走’,鬼狐嘟着小嘴,暗自生气。不过胖丫头和心月不知自己来了这,要是满世界的找,还真是麻烦。反正他的和尚相公也跑不掉,于是鬼狐拍拍手起来,笑嘻嘻的说道:“多谢相公提醒我,我还真的回去了。”
释真松了一口气,公主终于要走了!
“明天我再来看你,还给你带好吃的。”鬼狐说着身形一晃,从石屋子的小窗口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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