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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黑炭一样的木头被万千怨灵裹挟着，缓缓从水面升起。

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在它身边消失，所有情绪也都在此刻沉积，无数悲伤、愤恨、憎怒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起。

苏怀羽下意识退了半步，一只手捂住了胸口的地方。

平日里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情绪像是被放大了数百倍，偏偏还都是那些负面的。

过往历历在目，年幼遭逢亲近之人的追杀，那一场杀戮是苏怀羽永远不愿意回顾的。

桃花村那一年的每一朵桃花上似乎都沾染了她身边护卫之人的血。看着从小带着自己长大仆从、侍卫一个个倒下，看着他们的血将桃花村的那棵巨树灌溉。那些倒下的人再也不会有机会站起来，他们甚至无法闭上将死的双目，直直看着苏怀羽，留在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嘱咐她“快逃！”

幼年的苏怀羽踩着一路的鲜血与牺牲，跌跌撞撞跑向远处的山中。

终于在筋疲力尽之时倒在了荒芜的树丛里。

随后便是被寒山捡回去的那一段岁月。

那段岁月是苏怀羽人生中最为矛盾的岁月。纠结的是她的内心，但是在山中的生活却是快乐的。

只是现在，那些快乐之事她却完全回忆不起来，能够想到的就是日日夜夜在山中面对着同门时的欲言又止和无可奈何。

她的惶恐，她的担心。

她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有人杀到寒山之上，会不会身边的师兄师父会像那时在桃花村保护她的亲卫们一样倒下。

她生怕哪一天醒来时，寒山的雪因为她而被染成赤红。

这样的担惊受怕持续了相当一段时日。苏怀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当时的种种心境，毕竟在寒山的庇佑之下，她早就已经知晓了那些她所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然而今日的海边，那种恐惧重新席卷，伴随着乱月曾经与她说过的话——她需要回到都城，需要重掌大局。

她将要踩着更多人的血，去救天下人。

她能做到吗？

不安如同暗涌从心底翻起。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回忆出了几个身影。

那是她在寒山的师兄和师父。

师父的身影停留在了他以魂灵被阿雪召唤现身的时候，那是他临终都无法对弟子们放心，对寒山的不放心。

接下来是忘尘。是在寒山之巅前，苏怀羽眼睁睁看着的，身前有一个血洞的忘尘。他的目光中是濒死前即将破碎的希望，是最后对生命的一点点眷顾。

她的师兄和师父终究还是死去，以惨烈的方式，即便重生了也不再是之前她所熟知的。

悲伤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让苏怀羽开始发抖。

然后是无嗔……

无嗔的背影一点点在苏怀羽的记忆中模糊，她几乎回忆不起来无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少年时期的朦胧情愫在心照不宣之中暗暗生根发芽。

她没说，他亦没有说什么。

只是这种心照不宣在和对方产生分歧之时完全破灭了。

苏怀羽对无嗔所隐瞒的过往，无嗔对寒山不得不负的责任，成为了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终于无嗔完全消失在了苏怀羽的记忆之中。

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就此诀别。

绝望从苏怀羽的眼中以泪水的模样落下。

落在沙地之上，悄无生气。

她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死死闭着自己的双眼，捂住自己的双耳。

不听，不问，不想。

哪怕眼泪已经无法止住，哪怕她颤抖得连她膝下的沙砾都在为她让路，她都没有觉察。

她的心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去吧，奔向那片海里，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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