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要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吐出去，是完全把之前李玉嘱咐他的不要谨言慎行给忘到九霄云外了。事实上，他也没违背啊，不能跟小主宫女太监说，但嬿婉是御前宫女，所以不算在里面，不等式秒了。

嬿婉恍了神，看着眼前一心为自己打算的进忠，心中一颤。有无数想法如蝴蝶翩飞，要从茧中破出:“其实我，我，你……”

她想说什么，只是太过紧张，一时拼不成句子。

在她找到自己的声音之前，进忠率先做出了应答，一手前推示意她噤声。

“没事的。”他说，“我并非毫无私心，我没那么伟光正。只是一个赌徒在下注而已，若他日你飞上枝头，我借着你的人脉，也有青云直上的机会。我们之间原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嬿婉，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嬿婉缄默，最后用点头结束了这场对话。今日的一切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所以她觉得，也无需告诉春婵让对方为自己担心。

这边上演着一出姐妹情深，那厢玫嫔的永和宫也迎来了一位客人仪嫔。方才请安时，对方那低落的神色她都看在眼底，便想着来瞧瞧。

玫嫔见她来也不意外，自她小产，随之生出的重种变故，她自己都要记不清了。她在翊坤宫出的事，直接把这座前朝敦肃皇贵妃住过的，距离养心殿又近的华贵殿宇变成了不详之地，而永和宫也因为有她这么个主人平添几分萧瑟清冷。加上她平素与其他人不过点头之交，还能常常往来的，也就是仪嫔了。

而随着次数的增多，这份交情已经是可以抵消掉一些无用的礼仪了。比如现在，玫嫔坐在榻上，只是道:“仪嫔姐姐来了，坐吧，俗云，沏茶来。”

仪嫔接了茶，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方才在皇后娘娘那儿，妹妹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可能与我说说？”

玫嫔看她一眼:“说了可是要扎仪嫔姐姐的心的。”

“你知道的，不会。”

“那仪嫔姐姐应该也知道我为何不开心。姐姐的侍女……当真是妙人。”

闻宫的仪嫔没有任何意外，幽幽长叹:“果然，妹妹还是放不下。”

“我也不想把自己变成只会斤斤计较的醋妒妇。”玫嫔垂了眼，又去摆弄桌上的花。虽有那样的出身，也自诩俗气，但白蕊姬的审美其实是很有一套的，永和宫里外都被布置得精致秀雅，颇有琴书静韵。只是……

“只是每每回宫，看着比之往日清冷许多的殿宇，除了我与宫人，宫人还有一半是锯了嘴的闷葫芦。我找不到其他能让我这颗心热起来的物事。”

便是她不想过度哀伤，也想了法子讨皇上的怜，但恩宠还是淡下来了，一点一点的，化为十二月的冷风，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浸到永和宫的每一块地砖里。她一开始不解，还是经后来局外人俗云的提点才知，皇上是怕触景伤情。

见到她，就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儿，见到她，就想起如懿理直气壮的顶撞，见到她，就想起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破防失态。这当然不是她的错，今时今日，却要她这个受害者来承担这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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