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雨行（1）

平坦的山路上，一辆公交车缓慢地行驶着。山上雾气弥漫，乌压压的云堵在半山腰，一片灰白中隐约混杂着几抹绿色。

毛毛细雨敲打着明净的玻璃，雨滴在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水痕。路边的树木匆匆而过，无限拉长的色块映在苏迟的瞳孔中。

苏迟望着窗外的雨，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皮肤上冰冷的触感缓慢地传回神经末梢。

这是……哪里？

“砰——”

大巴车一个大转弯，车轮在土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惯性使苏迟整个人贴在大巴车内壁上，劣质颜料的刺鼻气味一下子充斥了鼻腔，苏迟下意识转过了头，脑袋被凉意冲刷清醒了不少。

“靠！”前面传出一声闷响，一个模样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捂着额头痛苦地出声：“你他妈会不会开车啊，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第三排靠窗的女生也不满的抱怨道：“就是啊，本来雨天开车就不安全，还开的这么快。”

“成心想撞死人是不是？”

苏迟抬头望向前面一排的窗户，朦胧的雾挡住了他的视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

“司机你说句话呀，”中年大妈扯着嗓门大声嚷嚷，“那响声我们可全听到了，你别不认账。”

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迟疑的出声：“真的撞到人了吗？那声音听着也不像啊……”

司机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神惊恐地盯着前方路口，另一只手指着前方路口的地面上，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鹅，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车玻璃上全是迷蒙的雾气，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你当我们傻逼吗？”男人冷笑，“这前面白乎乎的一片能看个屁啊。”

大妈连声冷笑，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机按着号码：“我现在就给你们公司打电话，撞到人了一声不吭，什么人品……”

大妈的举报电话还没打上去，手机屏幕就盖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大妈抬起头，和苏迟对上了目光。

大妈瞪圆了眼睛正要开口，苏迟的食指点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大妈不要出声。

大妈的嘴唇硬生生合上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整个大巴车安静的可怕。

安静的环境中只有雨滴清脆的嘀嗒声，除此以外就是一片寂静。

“砰，砰，砰”

“砰砰砰——”

撞击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在狭小的空间里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

“那……那是什么声音？”第三排靠窗的女生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的开口。

另外一个女生回答了她，声音都有些抖：“是撞击声，有东西在不断的撞我们的车……”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车里一片死寂。

靠窗女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扩大，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驾驶座的位置，眼神中满满的恐惧。

众人僵硬的转过头，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浑身抽搐，全身拧的像个麻花，他仰躺在靠背上，头微微向右侧着，两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几个人。

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骨骼因为极致的变形扭曲，再也支撑不住，下一秒，骨骼的断裂声响了起来，他的身体就像一大株盛开的鲜花，血花从他的各个身体关节处迸射出来，成了地上一摊血水。

他的头咕噜噜滚了下来，尖利的台阶边缘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甚至连带着几块头皮都被割了下来，格外瘆人。

温热的血溅在最前面的女生身上，尖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死……死人了”男人惊恐的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不由得后退几步：“他真的死了……”

“窗户……窗户上……”另一个女生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窗户。

只见明净的窗户上有几个手印，就像是有人刚刚从窗户上爬过一样，雨很快就将窗户冲洗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污泥。

指甲磨过玻璃窗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扩大，直到玻璃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

“那东西在磨窗户，”大妈吓得牙齿都在打战，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行我得赶紧打电话，这什么破地方……”

“不行的，手机上没信号，你根本打不出去。”苏迟平静的陈述事实。

“靠，要不我们直接砸窗吧！”说着男人抄起一旁的破窗锤就准备往玻璃上砸。

苏迟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冷静一点，在大巴车上我们还能多活一会儿。”

“外面那群东西我们根本打不过，破窗只会让我们死的更早。”

“草！”男人烦躁的扔了破窗锤，“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

苏迟正想开口说话，大巴车内传来一道冷如冰霜的女子播报声：“各位旅客请注意，车辆即将启动，请您坐稳扶牢。下一站，柳家村，需要在此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大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声吓得不轻，“我没听错吧？这司机都没了，车子还能开吗？”

那个一脸紧张、脸色煞白的女生盯着屏幕中飞快闪现的血红字幕，声音微微颤抖：“刚刚我们在同一车站……要是照这语音提示的意思……”

“我们的终点站就是柳家村。”

话音刚落，大巴车开始缓慢地移动，无人驾驶的方向盘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向前方一片未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