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还没亮,乌鸦便来到郑朝朝床头喊她。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应了一声,登时又睡过去了。他重重咳了一声,她才恍然感到似凉风从被窝里灌进来,扎在后背,霎那间醒来。
“今日还练吗?”乌鸦问道。
郑朝朝呆住,张张嘴说不出来。她真想休息一日。现在这么太平,干什么每日这么累呢?学武又不是耕地,每天像牛一样,动得多吃得少,根本没有精神和力气再扎马步耍长棍了。她怯怯望着乌鸦,希望师傅读懂自己的表情,开口饶了自己。可乌鸦却露出一副至纯的模样道,“我在外头等你的答复,一柱香的时间不出来,今天就休息吧。”
他离开后,郑朝朝顿时烦恼起来。如果师傅直言今日不用练习,省得她开口,该多好呀。他这么一走,选择的余地都给了她,郑朝朝心力交瘁,与其说没法做主,倒不如说不愿做主。做主人,就得顾前顾后,懂事明理,不是像小孩儿一样,一哭一笑、随心所欲就能成事的。
做主人,不是做生活的主,而是做自己的主,承认自己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原本高高挂起的自尊放到平地上,才会把那些“日月如梭”、“天道酬勤”之类的道理塞进身体里。
要是睡着睡着,就什么都有,该多好呢!郑朝朝缩在被子里无奈地想。长大,成熟,就是人活于世间,在广袤的大地上,在无垠的天空下,夹在中间的,微茫的,肉眼难辨的点。这个小人物得忘我,甚至无我,心灵里才有空位去懂事,接纳一个又一个不以自我为转移的事实。只有这样,一身傲然天地的精神自现,因为此刻她已与天地是一体的了。
她可做不到这一点。——太难了,我没长那么大呢。她在心里酸涩自语。可是,那一柱香的时间到了吗?她又害怕,晚起错过今天的学习,可是哭都来不及了。恐惧令人紧张,睡不着了。她瘪着嘴起来穿衣套鞋,走了出去。乌鸦在院中独立,见她出来,心下欢喜。
不出所料,又是牛马一样地辛劳的一天。好在最后临结束时,他终于许她明日休息。
郑朝朝大喜,要请他大吃一顿,乌鸦摇摇手,以事相拒。她便和东方颐去酒楼饱腹一餐,解乏得很,回客栈的路上,想着明天终于可以多睡一会儿,最好到日上三竿,自由自在地没有拘束,只是想一想,幸福的味儿就已经从鼻子进脑子了。
心里甚是激动,郑朝朝难眠,更不忍心花费悠闲的时间就寝,而先上了屋顶享受清静。反正明天不用练武了,几时睡都没关系,大可尽兴而归。她望着碧空,发了好一会儿呆,感到身上的担子和各种各样的要求都渐卸下了。攒了些精神,又翘起脚,嗯嗯哈哈地哼歌,哼累了,就去楼下买炒栗子在屋顶吃。吃得也不着急,有的栗子肉粘在壳上不下来,她耐着性子一点点啃,在嘴里细细捻,尝它的香味。像只寻食的松鼠一样,抱着一颗果子,就是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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