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朝梦见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但梦里的一切却又那么熟悉。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高楼,人们坐进花花绿绿的方形的车里,路面平坦,许多穿着短裤短衣的人走在上面。她也穿了清凉的衣服,此刻正站在十字街口,等待和自己约定见面的朋友。
一辆黑色的车朝她驶来,透明的车窗在阳光下反光。她没有想为什么它只有四个轮子而没有马牵着就可以前进。她掉进极端自然与习惯的世界里。打开车门,前面一排是两个座位,坐进去后,旁边的朋友问她,“你爸怎么样了?”
郑朝朝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带父亲去了一个白花花的地方看病,从那里走出来后,符雄说他和老朋友约好了,和她分别。“没事,就是前几天早晨出门着凉了。”
她的身体里有好多藏起来的故事和话语,只需要别人的一点引导和刺激,像装了弹簧的盒子一样,嘭一样弹开,全涌了出来。
忽然,她睁开眼,一束光从窗外漏进来,正照在腿上。她明白自己醒了过来。刚才那些熟悉的一切,此时此刻觉得闻所未闻,奇怪至极。郑朝朝坐起来,打量周围。这间房很陌生,不是她刚才被安置的地方;比那里更大,也更空荡。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字体娟秀:等我。——是谁写的呢?
她走出房间,望着陌生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这里只不过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而已,不是归鹞!她为什么在这儿,又是谁带她来的呢?绕了两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出门,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远远看到中州的城门大开着,旅人进进出出。原来这在城外。
郑朝朝打算先入城找风波亭。顺着人流走进城中,熟人见面的交谈、挑夫的叫卖、孩子的笑声与哭喊……他们像一个圆转自如的整体,郑朝朝望着鳞次栉比的屋楼和交错纵横的长街,陌生极了,她是这个整体之外的小虫。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家店铺是她认识的,没有一户人是打过照面的。
潼水的店铺牌匾,是木头的,是旧的,甚至有的牌子已经太久太久,被蛀坏拿掉了。但小镇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家铁器店,不用去看,只要竖起耳朵听,就可以循着敲打的“铿铿”声,从最东边的青山路走到最西边的宛河街,站到店门口。而中州,一个堪比三个潼水大的城市。每一条街,至少有一家铁匠铺,它们的牌匾镀了金,不同的作打之声像雨点一样落下,被车轱辘驶过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包裹着。
丝绸店和胭脂铺倒是不如家乡的那么闹。潼水的绢姨和七姑娘常常在店门口一边吃果干一边聊天,见到熟人,她俩就扬起脸打声招呼,招呼过路人进去看看。中州的店比绢姨和七姑娘的店大多了,郑朝朝经过时向里面看了一眼,满墙各色的绫罗绸缎、脂粉香膏,更别提柜上、桌上密布的那些了。店家没有站在门口吆喝她进去,她们在账台后面扫她一眼,就兴致寥寥地挪开眼神了。
潼水没有几座“楼”,更多的是一家一家房子,像老人稀疏的牙齿。中州虽然地大,却有很多东西要装,塞不舒服,每间房、每座楼都要紧紧挨在一块儿,隔上大概三十米,才有一道缝隙,地上铺了整齐的石板,只能供一辆马车从里面穿过。郑朝朝觉得,潼水和中州虽然都是城,却不是一个类;对她而言,潼水更像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动物,她能听得懂它的话,它也保护着爱着她;而中州是另一样东西,一个高于她的、从未领教过的东西。
如鸿沟两侧,这里是不属于她的地方。一切都真实地展现在眼前,郑朝朝只觉得自己是突然跳进画里的小人,她预感马上就会跳出去的。
还未进客栈时,她就在康南大街的尽头见到中州府的一片废墟。最外围被绳子栏上了,里面有七八个杂工收拾着。破碎的砖块满地,上面是黑色的房梁和屋顶,看不出形状,都化成了灰烬和焦木。已经没有烟了,打扫的时候会扬起很厚的灰尘。杂工们屏气凝神,合力把石块抬上车推走,他们的脸上、手上、衣服上,粘了一团团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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