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阁下人:“主子,钟离已经找到叶家小姐的踪迹了,她往北边去了。”
慕洛姝:“北边?为什么会去北边?”
流觞阁下人:“主子,……”
慕洛姝:“有话就说,没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流觞阁下人:“我们的人打探过消息,监察院四处负责人苏柏元之子苏昱珩和叶家小姐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叶家小姐倾慕已久,而如今,……”
慕洛姝:“不必说了。”
慕洛姝言辞激烈地制止住手下人的回禀。
慕洛姝:“看来是去找情郎了,真是个蠢货,苏昱珩本就是监察院安插在北周的密探,她如今可是叛国罪臣的亲眷,这个时候偏偏往别人的陷阱里跳。”
流觞阁下人:“那我们需要叮嘱钟离那边什么吗?”
慕洛姝:“不必,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我们就算能保住她一时平安,可是也受不了她自己作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慕洛姝:“你退下吧。”
流觞阁下人:“是。”
慕洛姝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沉静若渊的外表下,内心里一直如滔滔长河一般翻涌,她心底那些纵横捭阖的长刀出鞘,那些步步深谋的陷阱与机巧,和葬满黑暗的记忆深处,那些漂浮着不绝的欲望和长熙十三年的血与雪。
最血色的记忆藏在内心最深处,她不给自己放纵悲伤的机会。
只让流在心底的眼泪,日日浸泡着苦涩的华年。
今夜,往事纷至沓来,敲响那年落雪森凉的步伐。
落泪无声。
外面楚沧澜,突然睁开眼睛,在黑暗里,静静听。
明明什么都听不见,他却似乎将一切听得清晰。
落泪无声。
半晌,她的眼角,渐渐汇聚出晶莹的水珠,越来越大,终于坠成一个沉沉的弧形,不堪那般风中的颤颤,缓缓流下眼角,无声渗入鬓发。
那一角乌鬓,瞬间湿了一块。
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真正落泪。那一夜的守灵,天明大雪里扶棺而去,树林里亲手掘下上百坟茔,她都不曾落泪。
原来我一生,注定没有放纵之期,当我想将心事跑马,命运便要狠狠勒住我的缰绳,再给我最重最彻骨的一鞭。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劈开被狂风吹散。
原来我以为得触手可及,其实远在楚河汉界的天涯。
雪下的无情无义,呼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
有人缓缓蹲下身,在一棵矮树下,用手指,慢慢地写了一个名字。在夜色雪光里,出神地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无声无息地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无温度的手焐热,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亲情。
如果说以前,她温柔表象下的冷与辣,还有着灼热的人间气象,此刻的温柔背后,就只剩下了一望无涯的空寂。
她自悔着自己的不够聪慧不够狠,所以再不允许自己放纵和迁就。
包括……感情。
每个人都被世事逼着无可奈何的改变,那些旧日轻盈,如花离落枝头。
慕洛姝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中,忽然听见窗外笛声。
那曲调起初轻灵,渐转激昂,几番雷生电闪云起雨收,忽又化作瑟瑟秋雨,低沉绵邈,不尽徘徊。
清越空灵的箭,迤逦于山间,仿佛自云端降下,携了这金风玉露天水薄云,穿过风的经纬,将无尽心思苍凉奏响。
慕洛姝知道来人是谁,嘴角上扬,翻出窗外。
楚沧澜从怀中坦然取出一壶酒。
楚沧澜:“当初你小气,请我喝三文钱一壶的酸酒,我请你喝江淮名酿梨花白。”
慕洛姝:“梨花白入口味甘清淡,回味却醇厚,是好酒。”
慕洛姝当先往桥上走,手扶桥栏遥望玉带般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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