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 (2-1)

　　苏沐儿是怡红院里最不起眼的姑娘，但是每日倒也乐得自在。

　　正逢花灯节，苏沐儿今日的客人是个青涩的小少年，自打进屋以来就低垂着头。

　　苏沐儿倒是轻车熟路地直接坐到了那少年身上，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少年长得倒是俊俏，只可惜半张脸都是青色的胎记，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吓人。

　　少年瑟瑟开口，姑娘莫要害怕。

　　苏沐儿淡然一笑，有什么怕的，那么多年，她什么没见过。

　　少年看到苏沐儿的笑颜之后好像放松了些，道我只是想寻人聊天罢了。

　　苏沐儿笑了，来怡红院找人聊天倒是头一回听说。罢了，客人要怎样就怎样吧。

　　少年真的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他儿时被笑话到长大立志夺得状元，从他家园里的那只猫头鹰，到怡红院门口的那条狼狗……

　　苏沐儿只是一边喂着自己养的那只乌龟，一边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天亮破晓时，少年即将离去之前问道，姑娘怎么会饲养只龟？

　　苏沐儿一笑，乌龟活得比我久，我不会担心它死的比我早。

　　她很怕失去，为了不再体验十岁那年失去双亲，失去家庭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她决定不去拥有，除非确保不会失去，否则就不会伸手。

　　苏沐儿没想到，少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是每次却都是只是聊天。偶尔还会带点礼品过来，虽然就是些便宜的胭脂，但是苏沐儿却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抽屉最里面。

　　渐渐地，苏沐儿也从倾听转为倾诉，甚至有时兴起，还会胡乱的跳上一段滑稽的舞蹈。她知道自己跳舞很难看，可是询问少年时，少年却红着脸回答，很美。

　　她爱吃糖，他便变着花样把糖粒熬成糖浆捏出小人的模样来；她爱听曲儿，他就奔去城东拜师学艺学的一曲归来；她受人欺，他就用单薄的身板护住娇小的她，纵使再痛也没有松过手……

　　渐渐，苏沐儿看向少年的眼光也开始不同。她对少年说，反正你没人要，我也没人要，倒不如我们凑活吧。

　　少年羞涩地红了脸。

　　“你在桃花树下等我，行吗？”

　　少年临奔京城的那个早晨，这样对苏沐儿说。

　　没有任何承诺，没有任何期许，可是苏沐儿却同意了，还把那绣着蹩脚鸳鸯的手绢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手绢，留下背着竹简的背影。

　　花开又落，柴房里苏沐儿浑身是伤蜷缩在角落里，嘴角染着血迹，看向窗外。

　　因为她不肯接客，自然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她痛在身上，却甜在心底。她知道，少年会回来的。

　　少年真的回来了，以当朝公主驸马的身份。

　　听说少年中得了状元，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昏迷的公主。亲自尝了几十种草药，却意外让脸上的胎记消失不见。那俊俏的外貌和出色的才华让公主一见倾心，这桩郎才女貌的婚事也就那么定了下来。

　　苏沐儿不信，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走出了柴房，怡红院妈妈却连踢带打把她扔出了怡红院，临走时她想要回那只乌龟，却被拒之门外。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一切从开始就不曾拥有不是吗？少年何时许她些什么了，一切都是她一介草民的幻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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