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 (2-1)

　　“施主。”若初似是一声轻叹，那寒风拂过，抖落覆在梅枝上的雪，砸在若初肩头，又滑下那肩头。

　　这雪没有惊扰若初半分，他继续道：“世间因果，皆有定数。若明知结局不尽人意，施主何必刨根问底，倒不如让其随风去，免徒增烦恼。”

　　君暮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好似在若初脸上瞧见了一丝悲戚。

　　“你既料到我来，便知我不会甘心就此离去。”君暮野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早已当他不在，从不曾遐想，可你既然提起，我倒是想知道了。”

　　若初缓缓垂下了眼帘，静默了良久，直至又有风来叫雪落在他肩头，他才倏尔醒来。

　　若初立在身前的掌已冻僵了，又是一团白气自口中悠长呼出：“是贫僧的错。”

　　君暮野挑眉，疑心自己听错了。

　　若初不敢抬眸看他，只是说着：“贫僧与你父亲是至交，”若初顿了顿，似是轻笑，“是挚友。”

　　君暮野瞳孔倏尔放大，仅凭这一句便已是猜到。

　　因为他也曾多次称陆梓瑜为挚友，这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我与君修谨当年仗剑天涯，曾途经这神佛寺，他佛前不跪拜，却是向方丈求赐平安符。方丈问他为何佛前不跪，他却言不信鬼神，方丈又问那缘何要求？他说——‘人们却总是愿意相信好的事物，将自己的美好祝愿寄托。我也是凡人，我也不例外。’”若初抬眸看向君暮野，这话与君暮野当日所言，一字不差。

　　“方丈又问他为谁所求？他说‘为于我而言，极重要之人所求。’——”

　　君修谨的目光落在若初身上，方丈一眼看破二人之情愫，却是落下了叹息。

　　“我们那日没能求到平安符，方丈说，佛不渡孽缘，我们修不成正果。”若初那如死水的眸子，终是泛起了波。

　　可也仅是片刻，便被压下：“修谨不愿相信，便同我离了这神佛寺。可是，佛祖无错，终究这是段孽缘。”

　　“当年的君家是名门望族，君家奉旨要与杨家联姻。修谨想与我私奔，却是孽缘被揭露，招至天下人不耻——世人辱骂，圣旨难违，我这才醒悟，终是恶果难食。”

　　君暮野一直静静听着，直至此刻才出声道：“杨家？是那战无不胜杨家军的杨家？”

　　“不错。”

　　那君暮野便知道了，后来杨家军被当作叛军追杀处置，杨家遭祸，与杨家结亲的君家自然也跑不了。

　　若初知他已经明了，便没有再多说。

　　却不料君暮野竟是道：“他既交心于你，又何故与那杨家女诞下我？！”君暮野自幼便被若渊捡回，想来是自小便被遗弃，既如此，何故生他于世？！

　　若初却是叹息道：“阴差阳错……是人祸，乱了天数！”

　　这事起因便在皇帝乱点鸳鸯谱，祸起便在视杨家军为叛军，涉连甚众……

　　君修谨被迫成婚，若初却也出了家，躲进这寺中。若初在神佛寺不问世事，一心向佛，愿早日渡化修得正果，可他的心始终为俗世一缕牵绊，他修不成佛，他终究是个凡人。

　　他私心赐给君暮野平安符，让他写下梓瑜二字，便是不想让他们如自己当年，被孽缘二字束缚……

　　“当我得知君杨两家无一幸免时，我曾去找过他……可他已不在了，我原以为你也没活下来……原以为终究还是躲不过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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