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明衡刚满百天办宴时,那时候江秦还在当太子我病势许久未发作,身体尚好,但待到晚间散场时,仍是累得腰酸腿软迈不动步子,江秦却不肯坐步辇,一把就把我背在背上,大步流星地往东宫走,我吓得“呀了一声,他便偏过头来看我,气息吐在我耳边“我很欢喜,阿月,我是真的很欢喜。”
仿若此景依旧,只是那日仲夏夜风清凉,月光柔和似水我们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就像那条幽静
宫巷似乎也遥遥无尽头,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眉眼中分明带着的柔和,那是我唯一一回见他露出那样温存的笑意。
我这里一时未留神,江秦竟顺脚走到昭和宫里了我好意提醒他,今夜是该去辰夫人宫里的。他却没理我,只抬眼看着我院中出神:“朕曾听闻,你幼年在赵国住的那院子里,皆是你亲手栽种的蓝花矶松。”
我脚步一滞,他又轻声道:“为何你宫里却不见一株?”
我心中当下生出一百句假话来答他这一问。
昔年晋弱赵强我那父王在位时更是朝局混乱,听底下的谋士们给他出了个损招便将我母亲和年幼的十二哥送去赵国当质子以求鹿佑却没承想母妃那时怀着孕,半路里还生出个我来。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去世,晋国好歹硬气了一回,将我们兄妹及母亲的牌位接回,此事隐晦不足为外人道且自两年前十二哥继位以来,便更是鲜少有人提起。
可在急速思索中我忽然又悟了。他怎么可能不晓得。
但我还是答他:“那蓝花矶松性喜温暖潮湿的气候,黎国偏冷了些,怕是种不活的。”
他声音越发轻:“那你为何,要种这许多天竺葵呢?”
我奇道:“陛下不是喜欢天竺葵吗?”
他偏头看我,神色晦暗:“只因朕喜欢。”他转身向外走,到殿门时却冷声道:“不,王后,你从来都不晓得朕喜欢什么。”
又是一年仲夏,赵国前来议和的使团如期而至。
九云殿里舞姬的绯红色水袖甩出寸寸曼妙身段,那使臣隔着重重衣影遥遥向我举起玉盏:“信球敬陛下和娘娘一杯。”
使臣座侧即随夫而来的赵国四王妃修荣,远山般的黛眉上挑着,露出婉约精致的笑容:“妾身也早便听闻,昔日晋国弦月公主奇谋精算,不仅晋国广为称颂。就连我家殿下,也是常常提起。今日一见,娘娘果然风华绝世,可见传闻不虚。”
我面无表情虚虚向她举一举杯:“过奖了。”
宴至一半,我的头便昏昏沉沉,竟有些喝高了。
“娘娘,娘娘。”我回过神来,只见那殿中一月白衣裳的女乐师,手扶一架茎侯端坐于台下,指尖拨弄流转出的乐音似乎十分熟悉。
此乐师乃是殿下府中琴艺最出众的,殿下将她带在路上鼓乐解闷,今次也叫她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献丑权当助兴吧那四王妃立身道,眼尾却含笑瞟向我娘娘可觉得此曲耳熟?
我微微看了看江秦的脸色随即站起身来向台下走去。千千在我身后小声道:“娘娘。”
许多年都未见到这样伤敌一干自损八百的人了,真是甚好。
我径直走到那白衣乐师旁,眼风略一扫,那乐师便被请下去休息了。我指尖抚向琴弦,凉凉道:“本宫倒是记起些曲调,若有偏差,还望王妃不吝指教。”
话毕我眼一抬,正撞进信瑚的目光中,从他进殿开始,这是我第一回与他正视他的面容并未有丝毫异常、我的心中也未有曾预想过的波澜涌动。
这才是了,这才该是上位之人真正的内心,冷硬虚伪,不念丝毫感情。
乐声缓缓从我指尖法出时我偷偷看向高台之上的江秦,指尖力道一弹,琴弦“铮”的一声应声而断。
我淡淡道:“看来贵使的琴不太好。”
便再没看殿中的人,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好一段路,我的冷汗才一点点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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