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故事(三)
小哥是明白人,看到酒客们来劝,忙接了酒,向众人一一作揖,连那小孩儿都没略过,独独漏了那汉子。
大家又是气又是笑:好有脾气的小老板!便不再将他当做那狗事儿巴结、唯利是图的小生意人看待,都挟了他到桌前同乐。
小哥看看那母子,再次施礼道:“大婶子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实诚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书上有仲永之伤,我家乡有景侯之憾,想是古往今来,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所以提醒婶子,世人多重才华而轻德行,小兄弟若不能德才兼顾,宁可抱德弃才,平庸一世未尝不是你的福气。”
一听“景侯之憾”四字,即刻有人皱眉埋怨:“好端端的提那孽子!——快别说了,莫要带坏了孩子!”也有没听说过的,嗅到一丝隐秘的不好的意味,伸着脖子急问:“什么什么?景侯是谁?不要说囫囵话,快快讲出来!——噢!就当是警戒大婶子。”那小孩儿也扯他娘亲的袖子:“我想听,不会学坏的。”
小哥经不住众人鼓动,不情不愿地开口:“好罢,那人具体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也不便在小儿面前细说,各位若好奇大可去江南一带,找个说书的或唱戏的,听一天评书或折子戏,就大概知晓了。”
“小老板有什么不便说的,反吊大家味口!”一个尖尖的声音道:“我帮你说,殷德侯的爱子景话辞罔顾阴阳、背德叛亲,为了一个穷秀才,把他老爹气死啦!”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果真为了男人把父亲气死!他该遭雷劈!
——这样无双不肖子,生下来就该溺粪坑!
“溺粪坑?”卖酒小哥一笑,“叫殷德侯听见打不死你。殷德侯极其宝贝他的第三子,从小捧在怀里长大,恨不能将天上的北斗星宿摘下来给他当勺子耍。”
殷德侯已死,小哥这话好瘆人,大家不禁打了个寒战,闭嘴不言。小哥见场面已静,终于进入正题:
“江南景家,世代列侯。到景帝奉德年,是最为显赫的国戚没有之一,概因第六代殷德侯景汐的生母乃宣后唯一的公主。彼时殷德侯育有三子,长子凉城,次子幽心,三子话辞,三个儿子,原该一般,偏殷德侯疼爱幼子,成日抱着一个小娃娃寻访名胜、穿梭市井,骄傲的模样,较炫宝更甚。”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但堂堂侯爷,这也太过了。”众人仿佛看见一只到处招摇的雄孔雀。
“何曾不是这样。”小哥继续道:“但景话辞确有可疼可炫之处,景汐侯爷已是江南东西两路十四州内数一数二的俊才,他那幺儿更是天赋灵犀、一点即透,年方八岁,诗书画乐字,皆可称道。”
“别说大概,往细了说!景三公子天悟神聪,人所共知的,小老板既与那殷德侯是同乡,肯定接触过,说些我们不知道的!”
卖酒小哥摆手,“虽是同乡,一个人间贵胄,一个黄泥小民,怎么能有接触?”却不愿败客人的兴致,运神一想,笑道:“有了,印象深刻却是一件极普通的事,你们听不听?”
众人连连点头:“怎么不听!”身体前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听那小哥絮絮道来:
“家父曾是江宁府境内的名厨,在七星斋里做掌勺师傅。我当时十二岁,还喜欢搓泥巴条儿的年纪,常跑到七星斋后厨里蹭吃蹭喝,老板也不管,只在忙的时候唤我做跑堂。那一天,也是个客满为患的日子,我小孩子劳累不得,送了几回菜,就钻到角落里打盹儿,醒来后,发现堂倌儿们愁眉苦脸,老板娘骂骂咧咧,满满的客人都不知哪里去了,几个泥瓦匠人站在酒楼里最大最堂皇的一堵墙下面和老板讨价还价。”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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