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造孽,生下你这个蠢玩意儿,焉有不亡之理!景帝早已仙游,你算哪朝的枢密副使?”
“你……”疯子欲上前,被狱卒紧紧拖住,他挣扎着踢蹬几下,连吴舸的一片衣袂都没碰到,不甘地大吼:“你居然敢蔑视先帝!”
吴舸不言,掸了掸袖子,动作随意懒散,明明白白地传达他的轻慢之情。他本是江湖人,江湖重义,最看不起景帝老儿刻薄寡恩,卸磨杀驴那一套,也不惯于朝堂上的嘴甜心苦,阿谀奉迎,倒是掌刑狱,主杀伐之事更适合他。
吴舸调头离开,他的手下都摸清了他的脾性,话不说二遍,你要是不懂那就滚吧,忙擒了索欢跟上他的脚步。
疯子大吼大叫,可是他毫无办法,一直都毫无办法。他急红了眼,不要命地挣脱,力气竟出奇的大,他撞开那些恶吏,夺回心爱之人,从背后抱住他蜷起来,像一只护住柔软腹部的刺猬。狱卒们气极,抓住他用力地拖,他却如长在索欢身上一样,剥都剥不开。狱卒们虽恼怒,却因此人太过特殊,都不敢太过分,慢慢地先后收了手望向吴舸。
索欢被这一番推来抢去,没死也咽了三分气,他试着挣一挣,竟是纹丝不动,心中泛苦,道:“你让我走吧!我哪里值得你这样了?”回答他的是一个更紧的拥抱,紧到骨头都快被勒断了。
吴舸有些吃惊,又有些厌烦,“你真不想活了?”
只听疯子哈哈大笑:“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将脸贴在索欢颈侧,“反正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
吴舸淡道:“如此,就对不住了。”
一般他说对不住的时候,犯人就可以被弄死了。狱卒们得了令,立马挽袖抽刀,吴舸却摆摆手:
“他不是罪犯,不折磨他。”他“唰”一声戴上手套,面无表情地看着疯子的背影,“本官亲自送你上路……”
索欢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哭喊道:“你就听他们的吧!快放开!!!”那疯子恍若未闻,只一味笑道:“生在世上、背叛家族、加官进爵、入狱赎罪,都不是我自愿的,唯有现在这件事,我心甘情愿……嘿,美人儿你哭得真好看,终于有人愿意为我而哭了。”他亦流下两行泪,絮絮道:“我叫蔡殊珩,不叫疯子,也不叫笨蛋,是蔡芜的侄儿,喜欢养花和遛鸟,最喜欢——”
一切戛然而止,他的头垂在了索欢的肩上。
吴舸褪下手套,他断人脊骨只一瞬间的事儿,没有丝毫痛苦。旁边狱卒见惯了各式奇巧残忍的酷刑,对这种轻巧的手法没表现一点惊讶,如果在场有个懂行的人,一定会大骂他们不识货。他们见蔡家这最后一根苗绝了,心底无不称快,赶忙上前拖他,不想这死人的双臂竟像铁水浇筑一般,两人合力都拉不开。
一狱卒拿刀往那臂上一比就要砍,吴舸推开他,伸指在疯子肩上、肘弯一划,那手臂便像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切断了关节一般,软软垂下。
那拿刀的狱卒是个小头头,拱手道:“大人英明,这样便不会有人追究他的死因了。”
吴舸瞥他一眼,道:“少自作聪明,本官见他虽然愚蠢,但也算有点骨气,想留他条全尸罢了。”
原来刑狱中有些杀不得又非杀不可的人,他们死后身上不会找到任何可见的伤痕,尸检不会查出任何有毒的药物,这些“暴毙”的人或牵涉多方利益或身份特殊。狱卒们以为,蔡殊珩便是特殊之人,突然死在牢里,手若还断了一截,难免某些人会借题发挥。
索欢反手架住疯子,慢慢将他放平在地上,端详了片刻,竟慢慢俯下身含住他的唇。他吻得甚是仔细,先是下唇,再是上唇,连嘴角也没落下,均一寸不漏地吻成水润光亮的色泽,待到差不多了,再将舌尖探入中间缝隙,顶开紧合的牙关,仔仔细细地舔舐里面所有的角落。
大概是吴舸没有出声,所以狱卒们也没喝止,任由他完成这艳丽而纯洁的告别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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