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

“这戏便是我的命！怎么能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这戏唱了千百年，烟消云散的事儿，我们还见得少吗，凭什么你的戏台子就散不得。人生无常，没什么可惜的。班主，戏唱的再好，却也得活着啊。”

“不疯魔不成活，没了戏，我也活不成啊！”

女孩打小便是个戏痴，自六岁那年看了场巡游的戏班子演的霸王别姬，就深深地迷了进去，平日里没事就在院子里哼唱，做梦都觉着自己就是那虞姬了。

后来她偷偷进了戏班子学习，或许果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女孩学的很快，渐渐有了些名气，偶尔也会被城里的达官贵人请去唱戏。

不过好景不长，没几年便起了战乱，看戏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少了。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班主！别唱了！再没人来看戏，咱们可就要揭不开锅了！”

“班主！”

女孩虽承了戏班子，可却整日钻研进戏里，戏班子入不敷出，久而久之，戏班的伙计、唱角儿便走了许多。到最后，连与她唱霸王的师哥也要离开了。

“师妹，你何必如此执念呢？这时节已经没人听戏了啊！”

“只要我在，戏就还在，这台下没人看，老天爷尚且在看……若是霸王有灵，他，或许也在看……”

“这只是戏啊，师妹，你是你，你不是虞姬！”

“霸王又何出此言呢？”女孩兰指轻抬，仿佛仍在戏里。

“师妹！你疯了？”师兄抓起行李，推门而去。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女孩望着师兄远去的背影，敛眉轻叹，“我便是虞姬，虞姬便是我，我若不是虞姬，我，又是谁呢……”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空荡荡的戏班里，只剩下虞姬一人于戏台上哀婉悱恻，没有霸王，也没有观众。

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此处，接连的动荡，让淳朴亦化作了凶恶。

戏班的大门也被猛地撞开，冲进来十数人，目中泛红，已然失了理性。

“就是这儿！戏服道具大家尽管拿，那些外国人就喜欢这些物件，换了银钱，咱们就能吃顿饱饭了！”

勿需言语，凶徒们径自往后台狂奔了过去。

“你们要做什么？！”女孩拿着霸王的佩剑，颤抖着死死地拦在众人面前，“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命！你们，你们，都给我放下！”

“我说班主，这年头，已经没人听戏了！你的戏早就亡了！”领头的凶徒轻蔑地笑着，“兄弟们，别管她，就是一只会唱戏的疯婆娘！”

女孩尚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数拳打倒在地。

“我的戏！我的霸王！”女孩躺在地上，悲声欲绝，“毁不得啊！”

“哼！哪里还有什么戏了！你是个假虞姬，也没有什么真霸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幽寂的戏班里，陡然响起了山呼般的唱声，分明无人鼓乐，却响起了悠悠乐音。

自黑暗里，缓缓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右手按剑，怒目而歌。

“虞姬，本王来迟了。”

“你，你，你是谁？”

“西楚，项羽！”那人影目光微凝，剑势未发，却有彻骨之寒。“你们，还不快滚？”

凶徒中数人，当场便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戏班。

女孩怔怔地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笑意似穿越千载，“霸王……”

人影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微微一笑，

“你为孤千百次矣，这一次，孤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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